皇家的宿命,到底是避無可避。
李時意确實不清楚,但是聽她這麼一說,心中沒來由的一顫,皇後親臨,該不會是跟沈淮襄有關吧?
八月下旬,太子逃往了甯北。
在沈績掌權前,汪家是甯北最大的世族,盤踞數百年。沈家掌權後,汪氏又與沈氏聯姻,随着沈績稱帝,汪氏跟跟着水漲船高雞犬升天,在甯北隻手遮天。
沈淮城逃到了甯北,短短數日,就集結起了數萬之衆,向着洛都而來。
沈績聽到消息,差點氣暈了過去。
打的旗号是清君側。
清的就是他一母同胞的弟弟,當朝陳王沈淮襄。
京中是七月份開始就風雨欲來,八月份之後就更是風雨滿城,各地不清楚情況本就惶惶難安,沈淮城占着太子的名分,說皇
帝被陳王挾持,他要起兵勤王,不少人就被這似是而非的說辭迷惑了,稀裡糊塗的,不是跟他舉兵就是眼睜睜看着,讓他順
利南下。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大軍就來到洛都城下。
沈淮城兵臨城下,曆數胞弟沈淮襄為了搶奪太子之位逼迫自己的種種“罪行”,言之鑿鑿,要求沈績将他正法,否則絕不退兵。
幾乎所有甯北的兵馬都随他南下了,加上路過州府追随的人馬,足足二十萬之多,如今京城九門閉塞,城中也靜悄悄的,比大雪封城時更加寥落。
李時意一顆心直接墜入深谷,“那……淮襄呢?”聲音從喉間艱難爬出,是前所未有的阻塞,七零八落。
“他瑣事繁多,在被召進宮前,一直在戶部忙碌。”
“那父皇是、是什麼意思?”
沈績和沈淮襄的關系一直很微妙,或者說,除了跟沈嫣然,沈淮襄跟整個沈家的關系都很奇怪。
大家似乎是知道虧欠了他的,但越是知道,他們就越是回避,甚至不想提及,也不希望沈淮襄提及。有時候,連看到他都覺得心裡不自在。
為了不讓自己難受,他們隻能盡量讓那根刺消失,動手将他拔除。
可是拔除,還不能讓刺反抗,不能讓世人指摘,豈非白日夢?
面對李時意的疑問,虞皇後隻是搖頭。
這件事,沈績不讓她插手,因為他覺得,她偏愛沈淮襄,難以保持公允。
“本宮今日來,隻是想知道,淮襄他……可有此心?”
李時意很誠實地回答,“兒臣不知。”
“什麼?”虞皇後顯然沒有料到她會這麼說,“你不知?”
面對這種問題,不是應該直接否認嗎?即便是有。
又或者出于信任,說自己如何如何不得已,确有此心嗎?
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可李時意又肯定道:“是。”矢口否認倒顯得欲蓋彌彰,倒不如說不知道。何況,虞皇後此心的目的她還不知道。
再說了,沈淮襄也确實沒說過自己要取而代之這種話啊。
反正她不記得了,病糊塗了。
“可是母後,有些話我本不該說的,可是事已至此,我也不得不說了。”李時意說着挺直腰身,“太子乃是一國儲君,是未來的萬民之父,君臨四海,當有容人之量,而淮襄乃是她一母同胞的手足,也并未顯露不敬之意,太子卻這樣意欲除之而後快,若将來真榮登九五,我們還有活路嗎?”
虞皇後眸光微動,沉默不語。
李時意淡淡一笑,說道:“沒有人,可以要求淮襄必須坐以待斃。”相比于沈績的左右搖擺進退失據,虞皇後已經算是心疼沈淮襄了,可一到生死關頭,她還是會猶豫、甚至猜忌。
虞皇後擡眸看向她,她的眼睛跟沈淮襄特别像。流暢而優美的眼眶裡,盛着平靜的秋光。
沈淮襄的容顔,大多承自這位曾經以容色而名動整個甯北的母親。
“那若是他因此而喪命,你待如何?”
李時意心中異常平靜,“夫妻一體,同氣連枝,他若死了,我自然追随。”李瑩已經長大了,她早就沒什麼可顧慮的了。
虞皇後聞言,一直繃着的臉頰似乎松動了些。她望着坐在下首的女子,因為中毒的原因,本就瘦弱的身形更加單薄了,即便是罩着厚厚的鬥篷,都顯得弱不禁風。
論容顔,她不算出挑,論身世,更是不值一提,論品性……
虞皇後有些拿不準,或許,這就是淮襄心愛于她的原因?
“母後,兒臣想見他。”
“你是想去陪他吧?”
“是。”
“過幾日,到時候我差人來傳你。”
李時意不強求,若是他真的出事了,她自然也逃不了,她會随他而去的。
虞皇後坐了一會兒,就要回宮了。
在她回宮之前,李時意忽然問了她一個問題,“太子妃何在?”
一個問題,問得虞皇後一時愣住了。
自從沈淮城起兵,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太子與陳王身上,從宗法血統談到大義名分,從天下蒼生扯到仁義道德,各個道貌岸然,卻沒有任何一個人過問過企圖出逃卻被發覺抓回來的太子妃汪氏。
倒是這個因病禁锢在深宅兩個月的女人,問起了她。
可是兩軍對陣,一枚棄子,還能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