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窦元洪一直不願意開口,但是後來沈績去天牢裡秘密見了他一次之後,他忽然就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話全撂了。其中就包括沈淮泰暗中聯系他,想以宣州府和臨川府換軍功的事情,隻是後來被窦元洪算計了。
二人約定,沈淮泰作為内應,提供布防情況,讓窦元洪連下兩個州府,窦元洪讓出臨川府全境,做成沈淮泰收複失地的假象。
可是大片的土地和城池已經到手,哪有吐出來的道理。
證據就是二州府的布防圖和書信。
還有葉會勳的事情,窦元洪也知道不少。
當年沈淮襄南下,後路就是被汪合錫端掉的。汪合錫是誰的人,不言自明。
如今,沈淮城都直接起兵兵臨城下了。
為了個人的權位,連妻女都抛棄了。
兼之種種因素,沈績終于徹底地轉向了沈淮襄。
“就這麼簡單?”李時意披着毯子,抱着腿坐在暖榻上,對沈淮襄的話難以完全相信。要真是這麼簡單,他怎麼會消失了那麼久?
沈淮襄眨眨眼,又道:“自然,還有别的。”
又遮遮掩掩!
李時意忍不住白了他一眼,示意他說下去。
“你道是沈淮城為什麼一路過境,為什麼那麼順利呢。”沈淮襄仰頭,疲倦地閉上眼,“他是不知天高地厚,可我不能叫那麼人陪他死啊。”
沒辦法,他隻能暗中打點,讓他一路順順利利的,來到洛都城下。
“……是你?”李時意聞言,竟不由得把腿放了下來,四肢染上了不知道從哪裡透進來的寒意。“為什麼?什麼時候開始的?”
“什麼?”
“從他逃出洛都開始?還是更早?”
見李時意似乎有刨根問底的架勢,沈淮襄猶豫了一下,但最後還是說道:“更早。”沒有他的默許,他連洛都都出不去。
當然,最要緊的不是這個,而是掌控局勢。
沈淮城雖然明面上來勢洶洶,但其實處處都被他壓制,以至于兵臨城下,除了陣前叫罵幾句,别的什麼也做不了。
“為什麼?”
“不為什麼,就憑他不配。”
“他是不配,可是罪不至死啊,他……”李時意的話戛然而止,因為她發現,對面的沈淮襄眼神忽然變了。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這樣。
面對她,他一向都是溫和的,即便是在剛剛認識的時候,他把她從暴雨裡拎回去,嘴上兇巴巴的,但是眼神卻不冷。
但是很快他就又恢複了過來,仿佛剛剛隻是她的錯覺,“一開始,我也是這樣覺得的,我雖看他不起,卻也從未想取而代之。但是他千不該萬不該,暗算我在先,算計你在後。這樣一個儲君,對我大陳子民百害而無一利。”
“算計我?”暗算沈淮襄她知道,但怎麼還跟她有關啊?
“我當時就奇怪,蕭臻怎麼會有那麼大的膽子,隻是死無對證。”
“那你現在怎麼知道了?”
“汪氏啊,她說的。”
“為什麼?”
“她與沈淮城早有約定,他逃出去之後,會派人來接汪氏的,但是他背信棄義,讓汪氏被抓了不說,他直接起兵,這就是置汪氏于死地了,夫妻情分自然也斷了。”這樣一來,她就沒有必要替他遮掩了。
其實自從沈淮襄回歸沈家之後,沈淮城就一直沒辦法安心,偏偏,沈淮襄又頗有能力,籌措糧草不說,還能以兩萬的兵馬在内外交困的情況下拖住了葉會勳和武安複兩路大軍,令不少勳貴對他有口皆碑。
後來,為了争取功勞,沈淮城從沈績那裡争取了攻取洛都的任務,洛都已經沒有多少兵力的,但是城高池深,他竟久攻不下,最後還是靠沈淮襄拿下的。
此後,沈淮城就容不下沈淮襄了。
奈何荊州府的疊翠山,沒能将他埋葬,沔江,也沒能将他攔住。
沒辦法,沈淮城隻能從他身邊親近的人下手。李時意,是最合适的人選。
宮宴上沈淮襄的請婚,讓沈淮城看到了他的軟肋。
正好,蕭臻也對李時意滿是怨毒,沈淮城有了最合适的刀子,即便是出了纰漏,也沒人能查到他頭上。
聽到這兒,李時意沉默良久。
這樣一個心術不正心胸狹隘的人,若是将來登基,他們焉有命在?遑論萬萬生民。
她重新将四肢縮了起來,埋首臂間,蜷在暖榻上。
沈淮襄走過去,将她抱在懷裡。
“對不起……”她不該指責他的。
“别說這樣的話,”沈淮襄輕輕拍她的後背,“這樣的陰私之事,本就與你無關,若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受如此的磋磨。”她數月以來的苦痛,他都是看在眼裡的,如何不心疼。
這樣的事情,他不想讓她知道的。
當然,此後的漫長歲月裡,這樣的事情隻會多,不會少。
一個月後,沈淮城夫婦一同被賜死,但是汪氏及妾室所出的三個孩子因為年紀尚小,逃過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