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事廳的衆人聽到門口有人說話,一時停止了争吵,目光均看向聲音的來源。
??趙不言抱着小鮑德溫正從外面進來,後面跟着茜貝拉、李宏以及兩隊甲士。等到趙不言進殿後,李宏帶着甲士圍住了議事廳。
??“塞莉蒂亞公主,您這是什麼意思。”大主教最先發聲,質問進殿的幾人。
??趙不言沒有說話,隻是繼續走到最前方。她站在王座前,看着空蕩蕩的座位,這裡原本應該坐着她的愛人。接着她走向王座下首她常坐的位置坐了下來,她知道,接下來她要面臨很多質疑,但她不得不如此做。
??“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你并未舉行加冕,還不是聖城的王後。”這次是王母阿格尼絲向趙不言發出了質疑。
??“夫人,大主教閣下,請稍安勿躁。”趙不言開始安撫現場的衆人,“我想侍衛已經通知了各位到此的緣由。王上和的黎波裡伯爵同時失蹤,耶路撒冷王國面臨生存危機,現在,我是來與衆位商量應對之策。”
??“那麼你以什麼身份在此主持這場會議?”旁邊沉默的瑪利亞王太後突然開了口再次問出了剛才的問題。
??“王上隻是失蹤,兩國婚約仍在,我雖未曾加冕,但仍是王上的妻子。而且王上出征前留了手令給我,否則我的軍隊也不會出現在王宮之中。”趙不言看着瑪利亞,淡定的回答着。
??兩國簽署的婚約戳到了在場衆人内心的痛處。阿格尼絲因與Hugues de Ibelin的婚約被判定與國王的婚姻無效,即使生下王國的繼承人也被迫改嫁。瑪利亞因婚約嫁給國王,但隻有一個女兒,鮑德溫登基後,她被阿格尼絲趕出王宮。大主教拒絕為非基督教徒的公主加冕,但兩國的婚約他同樣也無法反駁。
??“那麼如你所說,我同意你主持這場議會。”瑪利亞王太後沒在多說什麼,直接量出了她的态度。實際上她到王宮時已經知道了自己的女兒伊莎貝拉在趙不言的手裡。她不知道這位公主的想法,因此也不敢輕舉妄動。同樣瑪利亞也很佩服趙不言,出于國家利益的考慮,她很适合做王後,她願意支持她,如同當年在繼承人議會支持已經身患麻風病的鮑德溫一樣。
??“塞莉蒂亞公主,作為國王的母親,雖然我很擔心我的兒子,但我想我們必須要對王位繼承人先做出決定,以保證耶路撒冷王國的延續。”阿格尼絲再次急切的提出了繼承人的問題。
??趙不言實際上很不喜歡王母阿格尼絲,無論是通過周圍人的描述還是鮑德溫自己讨論起母親時的情緒,都讓她感受這位王母的野心與算計。她一直試圖利用手中的資源幹預和控制鮑德溫,并從中獲取利益。如今自己的兒子危在旦夕,她卻在這裡說着冠冕堂皇的話,隻怕是想提前控制下一任國王。
??“目前的黎波裡伯爵失蹤,安條克親王不在,可以繼承耶路撒冷王國的人都在宮中不是嗎?”趙不言語氣有些不善反問着阿格尼絲。
??“那我們更應該盡快決定。”阿格尼絲再次提出繼承人的問題,畢竟瑪利亞的伊莎貝拉也有繼承權。
??“不,阿格尼絲夫人,我認為當務之急應該是确定王上的消息。而且親疏遠近,我想情況很明顯不是嗎?”,趙不言沒有明确說出自己支持的是誰,但她看向西貝拉,也給出了自己的暗示,沒有利益,恐怕這位王母不會善罷甘休。
??“那麼由誰前去尋找王上呢?”大主教再次問道。
??“我會率領我的軍隊親自前往雅各布。還要告訴各位,王上出征前,留下手令允許我的軍隊進入耶路撒冷。我昨天已經派人進駐下城區和王城守衛一起,防止城中有敵方奸細引起嘩變。同時我已經邀請了幾位繼承人暫時住在了我的宮殿,我的軍隊會保證他們的安全,直到我帶回王上。”趙不言不想再和這群逐利之徒浪費時間,現在過去的每一秒,都會讓鮑德溫多一分危險。
??“這怎麼可以!”在場衆人都十分震驚于這位公主的做法,這幾乎是在發動政變。
??“我想事關王上生死,我并不是在和大家商量。我個人宣誓忠于王上,請大家不必擔心我的軍隊會做出什麼事。隻是在我離開王宮尋找王上期間,希望大家能合作維持耶路撒冷的穩定。衆位還有其他意見嗎?”趙不言再次語氣決絕的和衆人說出自己的決定。
??其他人看着議事廳門口披甲的士兵都保持了沉默。
??趙不言見無人反駁便抱着小鮑德溫起身離開議事廳,走到茜貝拉身前時說,“姐姐,請和我一起回去吧,我需要你的侍衛一起同我前往。”
??阿格尼絲本想出言攔阻,但被茜貝拉拒絕了,這時候她選擇相信趙不言,況且她的手裡還有自己的兒子。
??趙不言在出門口前突然有些悲怆的說了一句,“我一定會把王上帶回來…哪怕是他的屍體。”
??衆人再次沉默,不僅是這位公主的決心和手段讓他們佩服,還有那對國王的愛意。隻是阿格尼絲還在喃喃的咒罵,“沒有明确的繼承人,耶路撒冷怎麼辦…這該死的薩拉丁.阿尤布,上帝為什麼要派這樣的人與耶路撒冷為敵…”
??趙不言不明白阿格尼絲為什麼隻關心繼承人的問題,而不是自己的兒子的生死,難道權力的誘惑真的能讓人們忘記親情嘛?還有她說的…,薩拉丁.阿尤布…薩拉丁的姓氏好熟悉,薩拉丁.阿尤布…阿尤布…阿尤布!
??難道是他!
??趙不言将茜貝拉和小鮑德溫送到他們在自己宮殿的住處後,快步回到寝殿。她讓迪安替她更換衣服,又讓霜兒去找了一樣東西,她需要帶去雅各布,那或許是戰争的轉折點。
??趙不言讓李宏在宮門口集結了兩百騎兵,又讓阿努克和茜貝拉的侍衛帶路。
??“出發!駕!”
??趙不言在馬背上重重的抽了一記鞭子,身下坐騎發出一陣高亢的嘶鳴,随即向前快速奔去。身後一陣馬鳴聲此起彼伏過後,大路上揚起一陣沙石,衆人跟随她疾馳而去。
??經過了一天多的奔襲,衆人在第二天傍晚時行至臨近麥吉阿雲河谷的地方,趙不言命人散開一些分頭尋找鮑德溫有關的蹤迹。
??“殿下,這裡!”突然有人喊到,“這裡有人來過!”
??趙不言策馬過去,發現那裡的石頭被整理過,還有一些幹草鋪在地上,地上還有被刮蹭下來的衣料和一些血迹,經過阿努克辨認是耶路撒冷騎士團的長袍衣料。
??她的心跳突然開始加速,耶路撒冷騎士團是最忠于鮑德溫的騎士團,鮑德溫如果還活着極有可能在此休息過,他很有可能就在附近。如果不是在衆人面前還需要克制自己的情緒,趙不言早已崩潰大哭,她無法想象鮑德溫具體狀況。但現在,她隻能吩咐人繼續尋找,不放過哪怕一點點的機會。
??金色的霞光再一次灑滿河谷,與地上暗色的泥土融為一體,遠處血紅色的太陽慢慢消失在河谷另一側。
??鮑德溫正斜倚在一處石頭旁休息,半蜷着自己的左腿,左手搭在上面,右手無力的搭在身側。身邊的侍衛剛剛去替他尋找食物和水源了。之前逃離時,他的馬受了驚将本就疲憊的他甩了下來,他太累了。因為軍情緊急,蘇萊曼也并未跟随,沒有藥物支持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再一次被麻風病侵襲。
??好累。鮑德溫仰着頭,看着遠處的夕陽,他忽然不想掙紮了。過去他一直在為耶路撒冷而戰鬥,從未停止過,但現在他不想再繼續下去了。他并不貪戀王權,隻是記挂國家和人民的安全,如果有更合适的人選,他可以立刻退位讓賢。
??還有他的蒂亞,他想自己很難再見到她了吧。如果現在這種情況繼續下去,這片河谷就會成為他的埋身地。鮑德溫有些懊悔,為什麼簽訂那場婚約,如果自己死在這裡,他的蒂亞作為未加冕的王後處境一定十分困難。他的大臣、他的親眷都在想盡辦法吸取利益,她的美貌,她的财富,她的身份一定會被衆人觊觎,如果那樣,即使他在天堂也不會安心。鮑德溫在閉上眼,向上帝祈求,祈求他可以再多一些時間,他還有想要見的人。
??忽然他聽到了遠處有馬蹄聲,身體已經到達極限的鮑德溫根本不想睜開眼。他在想,如果是薩拉丁的軍隊也好,或許一死也未嘗不是一種解脫,盡管他還有未盡的責任,盡管他還有想見的愛人,但他的身體真的已經無法支撐了。
??那腳步聲從遠處飛快的靠近,似乎是有人在奔跑。鮑德溫微微睜開眼,逆光而來的人影有些分辨不出面容,潔白的披風随着來人的奔跑在空中翻飛,那人在夕陽的照耀下散發着金色的光芒,像天使來到人間。
??這身影像極了他的蒂亞,可是他的蒂亞怎麼會在這?這一定是自己的幻覺,他十分感激上帝,在他生命即将走到盡頭時還能讓他看到愛人的影子。鮑德溫再次閉上了眼,他認為自己即将見到上帝,接受屬于他的審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