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自主地後撤,松開握着姜策的手。
姜策欣賞這他的驚恐,輕輕挑了挑眉,露出殘忍玩味的笑容:“怎麼了裴總?我是不是活人,你不知道嗎?”
“你不願意來問我,現在自己查出來了,又覺得害怕,真好笑。”
“阿策……”
姜策有呼吸和心跳,他們同床共枕相處了三年之久,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他更熟悉姜策身體的每一處。
他确信面前的姜策不是什麼志怪小說中的山精活屍。
但如果千裡之外的深山裡埋葬着一個姜策,那眼前這個人又是誰,為什麼要冒用别人的身份,留在他身邊又是為了什麼?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裴良瀚冷靜下來,與姜策四目相對:“我知道你是活人,如果姜策已經死了,那你是誰?”
眼前的人略略彎腰逼近他:“我是姜策啊,從你認識我開始,我不就叫這個名字嗎?”
“裴總,我的身份證、出生證、甚至高中畢業證書都鎖在你的保險櫃裡,你怎麼不認識我了呢?”
裴良瀚:“親愛的,我勸你跟我說實話。”
姜策重新點燃一根煙,深吸了一口後露出微笑,他的怒意已經消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掌握主動權的快意,他吐出一口煙霧,霧氣籠罩在裴良瀚的眼前。
“聽實話是另外的價格。”
“可以,你想要多少。”
姜策從善如流打開他的手機上的計算器,輸入了一串數字。
裴良瀚點點頭,用手機銀行快速給他的銀行卡轉賬。
莫名像在邊境交易玉石的商販和賭石客。
姜策既被自己的聯想逗笑,又覺得現在的場景實在是諷刺,他捂着眼睛笑得前仰後合,笑得整個人都在發抖。
裴良瀚靜靜地看着他,緩慢地撫摸他的後背。
這張漂亮的臉蛋很久不曾有如此鮮活的神采,姜策微微一挑眉,棕色的眼眸中笑意如水波流轉。
“要從哪裡開始說,說你現在最想知道的部分吧,我的确不是真正的姜策,真正的姜策八歲的時候就病死了,現在他們一家三口躺在一起,還是我這個外人出錢給他們掃墓修墳。”
他點了點裴良瀚的手機:“也就是你查到的這個東西。”
“姜策死了以後,他媽媽因為思念過度精神失常,不吃不喝天天在家裡哭她兒子,差點把自己也餓死。”
“姜策的爸,也就是我的養父,他覺得這樣下去不行,就想找個跟他死了的兒子差不多大的孩子回來,緩解一下他老婆的情緒。他那時候還有點錢,聽說是兜了一大圈找了不少人,反正最後是把我買回來了。”
裴良瀚問:“買回來是什麼意思?你的親生父母呢?”
姜策朝他臉上吐出一口煙霧:“不用急,現在還早,故事要慢慢說。”
“我比真正的姜策大一歲,是别人丢在善堂裡不要的,陽城那邊多華僑多善堂,華僑豪紳捐錢建善堂,善堂背後又是各個不同的商會,偶爾當然也做點生意。養我這麼多年,當然要賣個好價錢。”
“我爸掏光積蓄把我買回去,他說我和姜策鼻子長得像,我反正是沒看出來。我媽,也就是我養母,她其實對我不錯,最開始的時候她腦子不清楚,真的把我當成她的親兒子,給我做一大堆她真兒子的愛吃的東西,晚上抱着我給我唱她真兒子愛聽的歌。”
“後來她越來越清醒,也越來越不喜歡我,她知道我不是她兒子,就覺得我占了她兒子的位置,後來她瘋了,說要帶着我去找她兒子,讓我跟他作伴。”
“她拉着我去跳河,最後她死了,我留了一條命回來。”
裴良瀚沉默,他從來沒想過姜策會有這樣的身世故事,他想追問更多細節,比如姜策的親生父母是是什麼人,但姜策已經疲于應付。
很多原本難以解釋的事情有了答案,對不上的出生日期和血型,和這個意外出現的孩子。
香煙已經燃盡,姜策低低咳了幾聲:“後面的事情你也查過了,我頂着姜策的名字讀書長大,直到現在,好了,這沒什麼可說的。”
他站起身,看在還在低頭思索的裴良瀚,語氣平淡:“你愛怎麼想怎麼做我管不着,我要去洗澡睡覺了,如果你想我滾出去,也請明天再通知我吧,晚安。”
短暫的掌控權退去後,他又要變回受裴良瀚完全支配的玩物。
姜策洗漱完後坐在床邊發呆,這是他自己的房間,視野不算好,望出去是小區内部的住宅樓,遠遠看見各家暖黃的燈光。
故事裡隐藏了很多細節,他七歲被親生父母丢在善堂,九歲被養父帶走。他記得父母的名字,甚至是他們要他背下來的那一串手機号碼。
或許是今晚講了太多過去的故事,姜策鬼使神差地拿起手機,撥打了記憶中那一串熟悉的電話。
嘟-嘟-嘟的等待聲之後,一個童聲忽然響起:“哈喽?”
姜策的手一抖,手機掉在了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