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話跟連珠炮一樣的抛出來,姜策頭暈眼花之餘,也想起了他在哪見過莊嘉遠。
他就是那個裴良瀚口中的大眼睛實習生,本來要調到裴良瀚身邊當助理的那個新員工,沒想到下手這麼狠,直接調去了一線對接客戶。
還是出了名的事多活多指标多的崗位。
原來是這個倒黴蛋。
姜策心裡泛起一絲同情和愧疚,或許要不是他當初插那一句話,這哥們沒準就留下了呢?
裴良瀚饒有興緻地看着他們聊天,好像在看兩隻貼在玩鬧一起的小麻雀。
姜策沒有什麼朋友,成天悶在家裡幹什麼都提不起精神,他在想要是有個同齡人聊聊天,是不是對姜策的狀态會好一點。
裴良瀚意味深長的開口:“嘉遠性格挺好的,适合談客戶。”
莊總的笑容有點挂不住了:“這孩子哪行啊,從小被我們慣壞了,口無遮攔地一張嘴就得罪人。”
莊太太也道:“是啊,正想麻煩裴總這個事呢。嘉遠這個崗位……您看能不能再調動一下呢?”
裴良瀚看着她,假意為難:“這裡沒有外人,大家說話也别兜圈子,你們的意思我明白,但通知已經發郵件了吧,這就不好改動了。”
莊總接了話:“是,這件事是有點難辦,請裴總多費心,項目上的事,如果有什麼事情是我們還沒考慮到的,也請裴總指點。”
“這都好說,大家合作最要緊是誠心嘛。”
“我敬裴總一杯!”
“莊總,我們說好晚上不喝的。”
莊嘉遠也站起聲跟上他爸的步伐舉起酒杯,幾句話說得妥帖又體面。
幾杯酒下去衆人的臉上已經泛起紅暈,酒氣微微彌漫開來,姜策坐在角落裡走神,遊離在世界之外。
裴良瀚拍了拍莊嘉遠的肩,欣賞地說他是可造之才,前程一片光明。
姜策看着他們圍着裴良瀚客套恭維,虛僞的氛圍讓他不自覺的開始煩躁,彌漫開的酒氣也讓他的胃部隐隐不适。
他開始向外張望,不斷的按開手機看上面顯示的時間,整個人都有些焦躁不安。
裴良瀚看出他的坐立不安,朝他招手,示意他坐近:“阿策,來。”
他攬着姜策的肩:“莊太太是留學機構專家,我想送他去出讀書,您這邊有什麼建議嗎?”
莊太太氣質知性溫婉,戴着無框眼鏡,笑起來十分有親和感:“您有意向申請的國家嗎?方便的話可以發一份資料給我,我再結合情況找幾個合适的學校出來。”
“等一下。”姜策覺得這個話題開始得實在莫名其妙,他明明沒有失憶過,為什麼出現了他完全不知道事情:“我什麼時候要出去讀書了?”
裴良瀚安撫地拍拍他的手背,這隻是一個想法,他的确沒提前告知姜策:“這至少也是一兩年後的事情了。隻是先做打算,所以沒和你說。”
姜策的眉頭不自覺皺起,這種熟悉的被忽視,被安排,被支配的無力感再次向他襲來。
永遠都是這樣,為什麼永遠都不會改變?
所有的一切都被裴良瀚掌控,永遠高高在上呼來喝去,他無論怎麼說,怎麼想,都沒有人會在乎。
更好笑的是還要打着為他好的旗号,逼迫他感恩戴德,痛哭流涕。
姜策簡直被他氣笑了:“為什麼?這不是最該和我商量的事情嗎?!”
裴良瀚平靜地握着他的手,好像在看一個鬧脾氣的孩子:“好了,我的錯,這件事就此打住,我回去再和你說。”
姜策甩開他的手,眼神中是一片冰涼甚至帶着厭煩和仇恨,眼角鼻尖都因憤怒染上了一片紅:“滾”
“我是你養的狗嗎?想怎麼耍就怎麼耍?”
他很少這樣直白的表達自己的不滿,在裴良瀚的印象裡,姜策一直沉默隐忍溫順。
他一時怔愣,随即是一種被冒犯的怒氣從心裡冒了起來:“姜策,你可以這樣跟我說話嗎?”
姜策憤恨地看着眼前這個傲慢的男人:“我想說就說了,您是菩薩佛祖耶稣?還神聖不可侵犯了?”
酒精會讓情緒無限的放大,裴良瀚本就接受不了姜策的叛逆,這一時更是怒火上頭:“你不用拿這種話來激我,姜策,你摸摸你的良心,我他媽做的哪一件事不是為了你好?憑你現在的學曆,就你這個爛性格破狀态,不出去讀書哪有出路?”
“我在你身上費了多少心思精力,你他媽全當看不見?養隻狗也有沒你這麼忘恩負義的!”
姜策冷笑一聲:“裴總,話說多了别把自己都騙了。你從頭到尾隻關心你的喜好你的面子,别把這些往我頭上套!”
“你也不用操心我活不活,活不起我就出去賣,不僅有一條出路,還有一條死路!”
他深吸一口氣,笑容嘲諷對着裴良瀚說:“少給自己臉上貼金了,真的自戀的。”
裴良瀚幾乎是震怒:“你就這麼下賤?!”
話音未落,酒杯落在地面碎裂的聲音傳來,飛濺的玻璃碎片滑破了姜策的側臉,他感覺到隐隐的痛感,伸手一碰摸到了一手鮮紅的血。
這是裴良瀚始意料之外的事,見了血他的酒醒也了大半,動作粗暴地掰着姜策的下巴查看傷口大小。
姜策已經忍無可忍,推開他猛的站起身來,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時,幹淨利落地甩了他一巴掌,一字一句的對他說:“算你欠我的。”
包間内霎時一片寂靜,落針可聞。
莊總見形式不對,尬笑兩聲,想要扯開話題把這件事先蓋過去。
莊嘉遠退到他母親的身後,母子倆對這場突然發生在眼前的争吵感到無措,學校裡沒有一堂課會告訴他,在應酬時老闆和他弟打起來了該怎麼辦。
莊總手裡的酒杯放下也不是拿起也不是,幹脆一口悶了壯膽。
他擠進兩人中間,先把裴良瀚扶了起來,轉頭看見姜策臉上血迹,也覺得觸目驚心:“裴總消消氣,消消氣,不是什麼大事,有話好好說。”
這麼漂亮的一張臉,留疤了就可惜了。
莊總朝着莊嘉遠揮手:“嘉遠,帶小姜出去處理一下傷口,小心留疤了,快去。”
“哦哦,好。”
莊嘉遠拿着桌上消毒過的濕毛巾,按住姜策還在流血的傷口,他日常沒少健身,沒費多少功夫就半拉半拽的把姜策帶了出去。
裴良瀚用舌尖頂了頂發燙發麻的左臉,姜策這一巴掌用了十成十的力氣,打得不輕。
他看着兩人離開的背影,對着幾乎僵在原地的莊總夫婦自嘲地冷笑幾聲:“你那叫什麼慣壞的孩子,看看,才是慣出毛病的,無法無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