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裡溫度适宜,擦得透亮的玻璃隔絕了寒冷的空氣,他卻依舊覺得遍體生寒。月光亮得不太真實,圓月高懸在夜空之中,地上的人匍匐在地,祈禱今夜的一切都隻是夢境。
也許是真的有神明眷顧,在幽暗寂靜的病房裡,他聽見了一聲細弱的呼喚。
“哥……”
裴良瀚先是不敢置信,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撲到姜策的病床前,聲音驚喜又慌亂:“阿策,是你醒了嗎?你在叫我嗎?”
姜策艱難地點頭,嗓子裡幹渴得厲害:“有水嗎?”
“有,有,我拿給你。”
床頭櫃的保溫杯裡備了水,裴良瀚拿起來先喝了一口确認溫度合适,微微扶起姜策靠在自己的肩上,才把放好了吸管的水遞到他的嘴邊。
姜策喝了兩口水,有了點說話的力氣,便問他:“這是哪裡?我怎麼不記得了……”
裴良瀚已經分不清此刻他的心情到底是驚喜還是擔憂,他張開口還未說話,眼淚就先流了下來。
他極力壓制哽咽的聲音:“這裡是醫院,醒了就好,沒事了,沒事了。”
姜策替他抹掉了眼淚,他的腦子本是一片空白,在此時忽然靈光一閃,記憶的碎片像流星一樣劃過,被他牢牢抓住:“我是不是去滑雪摔到腦袋了,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裴良瀚不說話,隻是摟着姜策默默地掉眼淚,他大概知道姜策現在都記憶停留在什麼階段了。這是他們在一起第二年的事情,那時候他們感情正好,裴良瀚會休長假帶姜策一起出門,天南海北到處走。
那時候姜策已經開始逐漸沉默,但看他的眼神還帶着笑和愛意,裴良瀚已經不記得從什麼時候開始,這雙漂亮的眼睛看向他的眼神隻剩下漠然。
那一年的冬天,他說要和姜策去北方滑雪,姜策是南方人,冰雹暴雨台風經曆得多,下雪卻還是頭一回見。
他對這個旅程非常期待,忙忙碌碌地準備衣服,在網上找各種各樣的攻略,時不時發來幾個問題給裴良瀚。
但最後他們也沒有去成,當時裴良瀚公司正在開一場規格很高的大型展會,原定出席的大領導突發意外住院,裴良瀚取消了休假出席,又在年前順利頂上了他的位置。
忙忙碌碌之中,滑雪的事自然就被他抛在腦後了。他拼盡全力的去回憶,竭力想要維持這一刻的幸福和安甯。
被埋在角落的記憶重新翻湧起來,帶着帶着過去的味道和溫度。
“這裡是醫院,你生病了,還記得嗎?”
他親吻姜策的耳朵,看着姜策茫然的神情,低着頭把臉埋進他的頸窩裡,聲音帶着哭腔:“不記得了沒關系,醒了就好,阿策,隻要你沒事,就是上天庇佑了。”
這句話更像是對他自己說,蒼天如此眷顧,姜策真的忘記了這一天掙紮和荒唐。他的記憶停留在了他們最幸福的那一年,還愛着的姜策又來到他的身邊,仿佛穿越了時光,又嘗到了過期糖果的甜蜜。
姜策不要适應,忍不住拿胳膊肘杵他:“幹什麼呢,黏糊糊的,不要親我了。”
裴良瀚嗯了一聲,又巴巴地貼上去蹭他。
姜策畢竟剛從手術室出來,整個人都沒有什麼力氣,病恹恹地縮在他的懷裡,偏頭的時候正好壓住了裴良瀚剛縫合好的傷口,疼得他嘶了一聲。
“怎麼了?”
裴良瀚挪動了一下躲開傷口:“沒事,還要不要喝水?”
“你還沒說我們為什麼在醫院呢,什麼時候能出去玩嗎?”
裴良瀚貼着他的臉,捧着他受傷的手翻來覆去地查看:“你不小心摔了一跤,手也劃破了,看看,傷得多深,流了好多血,把我吓壞了。寶貝,你一點都不記得了嗎?”
姜策專注地盯着自己裹着繃帶的手,試探着握拳動了幾下,他的臉色比進手術室前更差,吸氧的鼻導管也還沒有撤下,長長的睫毛顫抖,在臉上投下一小片陰影。
“我想不起來了。”姜策垂着眼,有些困倦:“我好像做了噩夢,夢見你打我了,好痛,還掐我的脖子要我滾,我喘不上氣一直掙紮,突然就醒了。”
裴良瀚的心好像被一隻大手緊緊攥住,痛到極緻反倒有一種惡心到感覺湧了上來,他喘了幾口氣,勉力露出一個不算好看的笑。
“隻是做噩夢了。”
他輕輕拍着姜策:“不怕,再睡一覺吧,明天就好了。”
“都會好的。”
“寶貝,你還會愛我嗎?”
“為什麼突然這種話?”
姜策打了個哈欠,眼角沁出一點濕:“不管愛不愛的,我都這裡了。”
他閉上了眼,問:“你明天想吃什麼?我要先定菜。”
裴良瀚輕輕拍着他,無奈又心疼:“糊塗啦?你還在住院呢,别操心這些。”
“哦,差點忘了,那明天能吃蛋糕嗎?”
“可以,吃什麼都行。”
裴良瀚拂了拂他的額發,輕輕留下一個吻,虔誠得像在神明面前起誓:“我愛你,隻要你能開心,我願意做任何事情。”
姜策在他懷裡貓一樣哼了幾聲:“你愛我,我也會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