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溪齡繞到邊無垠對面,自然而然坐到了他跟前,随他低頭瞧起了他的棋局。
邊無垠擡起眸來,就見對面的人挪動着腦袋,煽動着眼睫,快速地掃遍棋盤,一副認真十足的模樣,煞有介事的。
他那雙一貫清冷無波的眸子染過一絲笑意,正想暗諷她不懂卻又瞎忙活。
不料下一刻,卻見她伸出了左手,從他右手邊的棋翁裡撿了一顆白子,“吧嗒”一聲,幹脆利落下定,而後擡眸看了他一眼,便往黑子棋翁處微微擡了一下下巴,眼神示意他繼續。
邊無垠再次看向那顆剛下定的白子,眸光不禁由輕諷轉為意外。
那個位置亦是他的選擇。
邊無垠心生試探,緩緩落下一枚黑子後擡眸觀察她的神色,見她思量片刻便又伸手撿了一顆白子穩穩落下。
這顆棋子所落位置竟又是與他不謀而合,邊無垠默了默,擡眸就見對方無辜的眨眼看他,明顯在等他落子。
魏溪齡的杏眼,眼尾微微上挑,添了靈動之色,配上深棕色的眸子,又無端增加了一絲妩媚。
那夜她闖入行宮,全身包裹得嚴實,隻漏出了這雙眼睛。
也不知當時他是何心思,不自覺地就伸出了手,将那張遮面的黑紗扯開了。
此時邊無垠再憶起當時,亦是不解自己的舉動。
果真是因為美色?
邊無垠心中嗤笑一聲,極為不屑。
他堂堂北巍國太子,見過的美人何其多,眼前的人如何稱得上“美人”二字?
邊無垠不再深究,收回心神垂下眼眸,利落下子。
魏溪齡自然緊接着琢磨起來,正要再次伸直了左手去拿一枚白子,忽然覺得此番太過費勁,便幹脆一指勾住了那個裝有白子的棋翁邊緣,順手置于自己手邊。
下定了一子,魏溪齡又伸出了另一隻手,抓起了盤子裡的紅豆糕咬了一口,全程兩眼緊盯着棋盤,未移開分毫。
邊無垠掃了一眼位于她右手邊的紅豆糕,又掃向被她置于左手邊的棋翁,見她左右手如常使用未有半分生疏,再看魏溪齡時,眸子多了幾分别樣的深思。
兩人一來一回,專注棋盤上的厮殺。
廂房靜谧無聲,隻餘間或出現“吧嗒”的落子聲。
童遲見兩人這番模樣,一時啞然。
主子的棋藝不說殺遍整個朝堂,那也是找不出幾個人能敵的,他也絕非是輕易讓棋之人,就連聖上來了,也一向被他殺得片甲不留,每每都埋汰他竟毫無謙讓之心。
可今日竟然兩人鬥上了二十幾個回合。
童遲瞧瞧邊無垠,又再瞧瞧魏溪齡。
忍不住心裡納罕,莫不是這女子棋藝這般了得?
其實非也非也,邊無垠雖少有讓棋之時,但今日他卻是為了試探魏溪齡,故意讓了好幾步。
魏溪齡會下棋已是讓他意外。
雖說他讓了好幾步棋,但從魏溪齡下棋風格來看,她絕非如表面那般行事莽撞,她會辨局勢,思進退,更會學習對手,舉一反三,為己所用,難得冷靜又聰慧。
至少在棋盤上如此。
邊無垠擡眸看向魏溪齡,眼裡帶着疑惑不解的審視。
魏溪齡的師父喜歡下棋,但宗門裡少有人有這般喜好。
比起棋譜來,武功秘籍才是江湖俠客的唯愛,有幾人能定得下心來,端坐在棋盤琢磨一黑一白兩種棋子放哪個旮旯位置。
孟德笙一直苦于無人共樂,他本有心培養自己的兒子孟劍平,但奈何孟劍平就是一個劍癡,他隻得無奈放棄,直到魏溪齡來到了宗門。
魏溪齡倒是對下棋感興趣,也極為聰慧,小小年紀就已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孟德笙每每在棋盤上敗北,于是時常纏着魏溪齡陪他對弈,一心要赢過她。
但魏溪齡心中唯有練劍,一心複仇,隻有遇見一直練不好的招式時才會找她師傅在棋盤上狠狠厮殺一回。
正如此刻,她一心專注于棋盤上的兩方對峙,隻為在棋盤上殺出一條活路。
她并非瞧不出邊無垠幾次刻意讓棋,但她可不會心慈手軟。
兩炷香時辰後,魏溪齡揚起了頗為驕傲的笑。
她赢了。
雖然赢得并不輕松,但勝負已定。
兩次刺少失敗積郁于心的挫敗感,在此刻被這場對弈的勝利沖銷了些許。
童遲棋藝不精,看不太明白棋盤上的門道,見魏溪齡得意的神情,他立馬伸長了脖子去看,兩番确認後,驚得他目瞪口呆。
這女子竟然真赢過了主子?!
童遲還處在不敢置信中,卻又見魏溪齡再次拿起了那把匕首。
魏溪齡将它置于邊無垠跟前,模樣尤為鄭重。
她收斂了笑,但此刻眼裡的眸光卻閃耀奪人,堅定地盯着他的眼睛,目光甚至帶有一抹暗藏的挑釁。
現在他可再與她談合作之事了吧?
邊無垠掃過那把匕首,擡眸靜靜看着魏溪齡,心中第一次對她産生了好奇。
“你到底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