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外,魏溪齡和裴越淵還未決出勝負。
兩劍相抵,利劍铮鳴。
月光灑在魏溪齡瓷白的臉上,照得她眼睫根根分明,還有低下那雙深邃含愠的杏眼。
此時,裴越淵才看清了魏溪齡的臉,他心下一滞。
這張臉,讓他猛然想起一人。
見裴越淵一時分神,魏溪齡揚起一腳,裴越淵躲閃不急,被她踢得後退了半丈遠。
這些時日,魏溪齡隻和單骁比試,還未與旁人動手過,所以這次剛好逮到一個裴越淵,自然就興緻勃勃,非要逼着裴越淵拼出全力來,好與他比個高下。
卻沒想裴越淵明顯不願與她動手,不是擋就是躲,期間還不斷停下來,要與她和談。
裴越淵隻是看了一眼被踢到的胸口,就擡眸看向魏溪齡,見她皺着眉眼看他,手下卻不忘稍稍扶正自己腰間的香囊,她未低頭瞧上一眼,卻每次都能将繡花的一面朝外。
而這個動作,卻是在每一個打鬥停下的間隙,她都會做的,已然是她的習慣。
他記得那人也有這個習慣,固執地總要将腰間的香囊整理好。
“這是阿娘給我平安福,可珍貴了。”
她也有一口軟糯的小嗓音,可固執的卻是十頭牛都拉不動。
若是她還活着,也該是這個年紀。
裴越淵眼眸微潤,喉間滾動了幾番,出言似甚為艱澀般,看着她問道:“不知姑娘,可否告知在下你的姓名?”
魏溪齡見裴越淵這般模樣,更覺莫名其妙。
方才他還和她說道法規國律,此刻怎的又問起她的姓名來了?
魏溪齡一個字也未搭話,持劍就朝裴越淵而去,她一心要與他比個高下,裴越淵無可奈何,不想再打,卻又不得不應戰。
本已是深夜,時下四處寂靜。
兩人的打鬥聲傳到了遠處,終于是引來了巡夜的侍衛。
整齊又迅捷的腳步聲往這處傳來,魏溪齡終于清醒了過來,她不過分神一瞬,就被裴越淵的劍挑破了衣袖。
裴越淵也是一愣,他完全無意傷她,隻因魏溪齡招招強攻,他不得不應。
他不自覺上前幾步,卻又生生停住,忙往後掠去。
生怕魏溪齡以為他要繼續,忙表示自己停戰之意。
卻沒想魏溪齡再次持劍而來,目标卻不是他,而是已在角落的吳毅。
吳毅雖說想要留有一命查明真相,但他也知,他或許能逃過京兆府的追鋪,但想要躲過裴越淵,實屬困難,裴越淵治軍嚴明,若非是因他近日出京公幹,他不可能躲過這些時日。
所以兩人打鬥之時,吳毅也未曾想過偷逃。
但魏溪齡顯然不知。
她可以與裴越淵争個高下,但若是引來其他官兵,那她極有可能暴露身份,于是情急之下,她便想着不如帶着吳毅先撤。
裴越淵識破她的意圖,搶先一步擋在身前,眼看兩人的劍就要想碰,卻沒想,另有第三把劍橫擋過來,直接挑破了兩人的交鋒。
兩人看去,不由一愣。
魏溪齡皺了皺眉。
裴越淵疑惑道:“單骁?”
“裴将軍,多有得罪。”
單骁對裴越淵點頭表示歉意,又轉頭對魏溪齡道:“殿下在馬車上等你。”
随單骁示意,魏溪齡轉頭便瞧見了巷口的馬車。
耳邊是迅捷的腳步聲,眼看馬上就要到了此處。
魏溪齡掃了一眼裴越淵和單骁,又掃了一眼吳毅,見他這般久了,還毫無逃跑的意思,突然就沒了繼續的力氣,轉身往另一處飛去。
并沒有躲進邊無垠的馬車。
在官兵到來之前,她已瞬間融入夜色,再瞧不清半點蹤影。
“裴将軍!單将軍!”
裴越淵從那片了無痕迹的夜空中收回了眼,就見巡邏隊伍已到了跟前。
為首的李常立即下馬,恭敬十足朝兩人行禮,陪笑寒暄道:“原來是兩位将軍在此,爾等虛驚一場。”
掃到角落的吳毅,李常突然臉色僵硬,猶疑着不知該是裝聾作啞還是直接戳穿。
畢竟吳毅是裴越淵手下的兵,可也是京兆府正在捉拿的通緝犯。
正當李常還糾結中,裴越淵已先一步開口,“吳毅涉案不假,但顯然還另有内情,他既是本将的人,本将明日便自當帶他去京兆府,就不勞各位了。”
李常哪裡敢說半個“不”字,忙說:“将軍安排自是妥帖,爾等就回去複命。”
說罷,李常便又帶着人馬匆匆離去。
打發了巡邏的官兵,裴越淵沉默一瞬,便往巷口走去,單骁緊随其後。
單骁先一步走上前,對馬車中的人道:“殿下,裴将軍來了。”
裴越淵走到馬車旁,對着車簾剛要行禮,裡頭的人先一步開了口。
“這些虛禮就免了,清舟你剛回,明日先留在府裡歇息吧,後日再入宮。”
清舟是裴越淵的表字。
裴皇後是裴慶直一母同胞的幺妹。裴越淵比邊無垠年長五歲,是邊無垠的表兄。
但裴越淵向來謹記尊卑有别,從不敢越矩。
“清舟謝過殿下。”
裴越淵想到方才所見,思量片刻,終是忍不住問,“不知,方才那位姑娘是何人?”
裴越淵的話好似散在了風中,長久未得一語,他忍不住蹙眉,微微擡眸看向遮得嚴實的馬車,許久,才聽得裡頭傳來一句淡漠如水的聲音。
“無足輕重之人,無需挂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