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這日,宮裡宮外張燈結彩。
月懸高空,與紅燈籠交相輝映。
宮宴就要開始,四品以上的官員和家眷都已入座,司設監着人來請,童遲幾句話打發了人,邁着急促的步子,回到梅林暖閣。
邊無垠還未更衣,身着一襲月白便常服,倒是顯出一副如玉公子的模樣。
他手執一枚黑子,卻遲遲未落下。
這盤棋已是下了一個時辰之久,可童遲幾次偷瞥邊無垠的神色,都不敢開口催促。
明明眼看冬盡春來,可這幾日,邊無垠眉眼間的神色卻越發寒涼。
童遲暗自琢磨不透,自然就向單骁打探一二。
可也不知是單骁嘴風太嚴還是怎的,隻說一切如常。
都是一同伺候主子的人,他竟然毫無相幫的意思,童遲心中感歎人心不古,也隻得在旁小心伺候着。
童遲捧着要換的衣裳,行至邊無垠跟前,唇瓣啟了又合,終于出了聲,“殿下,宮宴就要開始了,可要奴才替您寬衣?”
元宵宮宴亦是大事,主子可任性妄為,但做奴才的,未盡到勸導之責就是大過。
童遲頂着壓力,開了口,終于見邊無垠将視線移到了衣裳上,他看了片刻,将手中的黑子扔回棋翁,站起了身。
見此,童遲心下一喜,忙放下托盤,給邊無垠寬衣。
才給邊無垠脫下外衣,單骁就從外而來。
“殿下。”
童遲折好褪下的外衣,趁機瞥了一眼單骁,見他臉上似有為難之色,已猜想定然又出事了。
果不其然,邊無垠隻是掃了單骁一眼,單骁已立馬拱手回禀道:“屬下無能,人跟丢了。”
五日前,得知魏溪齡還是回到了明月樓,邊無垠自然寬了心,并吩咐了人牢牢盯着。
以她執着的性子,定然是不願輕易放棄元宵宮宴這個機會,邊無垠便是拿捏了她,想讓她開口求他。
可連日的監視,卻隻知她安分地待在明月樓,終究是沒等來她的開口。
不過這也确是魏溪齡的性子,若她這般容易服軟,倒是不像她了。
邊無垠半斂鳳眸,問道:“明月樓那支舞,都一一查過了?”
話落,邊無垠張開了雙臂,示意童遲繼續更衣,童遲忙走上前來,仔細地為他穿衣佩戴。
“所有入宮人員都已核查,并未發現她的蹤迹。”單骁立馬回道。
魏溪齡好似突然人間蒸發了一般。
不過此前魏溪齡就躲過了監視,擅自行動,所以這一次,也并非是毫無可能。
“去宮宴。”邊無垠理了理衣袖,大步往外走去。
敲暈舞姬,取而代之,是最直接的方式,也是魏溪齡最可能使的法子,否則她也不會一直留在明月樓偷看排練。
可除此之外,沒了他的相助,她又如何混入宮宴?
今夜崇文帝和文武百官都在場,她若是沖動行事,他即便想要為她掩護也難。
想到此,邊無垠停下腳步,對單骁命令道:“盡快找到她。”
單骁拱手稱是,就要轉身,再被邊無垠叮囑:“派人盯着張疏懷。”
單骁匆匆而去,童遲跟随邊無垠入了汀芷殿。
今夜的宮宴設在汀芷殿,燈火通明,恍若白日。
“太子殿下駕到!”
邊無垠踏入殿内,一股熱氣撲面而來,迅速驅散沿途攜來的冷風。
一同迎來的,還有文武百官的行禮跪拜,“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邊無垠眼眸掃過衆人,定在張疏懷身上不過一瞬,便又移開。
“諸位請起,不必多禮。”
衆人拜謝,又紛紛起身,邊無垠已緩緩走向左側第一個位置。
桌上已擺放着瓜果點心,還有熱茶,邊無垠脫下披風入座。
今日坐在邊無垠正對面的卻是張疏懷,往日宴席,列在右側第一位的是李成德,張疏懷位列第二。
邊無垠見此有些疑惑,掃過在場官員,隻見李家嫡子李晟堂正坐于後排,那是安排四品官員所在之處。
“殿下,”童遲見狀立馬上前低聲解釋道,“今日李太傅告病卧床休息,唯有其子李大人前來。”
可就算李太傅告病不能至,李晟堂代家父前來,司設監将他安排在角落依舊不妥。
想必是見如今張疏懷權勢正盛,近日又盛傳太子妃人選已定張家嫡女,司設監才如此明目張膽的巴結。
童遲心裡唾棄,不過也不敢亂嚼舌根,倒是一擡眸,就瞧見了位于張疏懷身後的張娴玉。
今夜宮宴,官員可攜家眷前來,各家閨秀争奇鬥豔,矜持的安分守在父母身旁,大膽的已敢于向邊無垠暗送秋波。
而張娴玉着實已像是入住東宮的太子妃,端坐在張家主母身旁,眼眸冷冷掃向那些大膽的閨秀。
她沒有過分矜持,亦沒有無禮逾矩,隻是在擡眸間,狀似無意般望向邊無垠,可眼裡卻是含情脈脈。
從邊無垠落座,一直到崇文帝和高貴妃相攜而來,也不過是半盞茶的功夫。
童遲數了數,這期間,張娴玉對他家主子暗送的秋波足足有二十餘次。
可遺憾的是,他家主子跟個瞎眼的和尚似的,不僅未擡眸看過一次張娴玉,就連其他美人,都未有賞賜一眼,隻是懶懶應付着前來寒暄的人。
崇文帝宣布宮宴開始,一些場面話過後,自然是尋常的歌舞呈現。
雖往年裡,也有官家閨秀獻舞獻技,但顯然今年尤其多,不時報稱某家閨秀展示才藝的。
每當這時,崇文帝就掃一眼邊無垠,想探探邊無垠對這些閨秀有無意思。
那日宣了文扶傷問話,文扶傷對崇文帝做了十足的保證,崇文帝這才放下心來。
可瞧着邊無垠依舊面色不改,無比尋常地推杯換盞,幾次之後,崇文帝也懶得再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