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夜幕降臨,隊伍終于趕到了官驿。
比起來時路,回去時,還押送着方習治等要犯,自然更加謹慎。
裴越淵和單骁兩人忙着安置人員,布置守衛。
魏溪齡和邊無垠倒是很快就吃上了飯。
應是提前打了招呼,邊無垠不喜興師動衆,所以隻按尋常規格準備一應飯菜。
經過一天颠簸,魏溪齡饑餓又疲憊。
饑餓是因她不喜硬邦邦的幹糧,所以就沒咬兩口。
疲憊是因為應付邊無垠,而且如今兩人關系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她此刻面對他還有些不知所措,但面上絕不能暴露。
魏溪齡專注在吃食上,試圖忽略身旁的人。
“孤想吃魚。”
果然,邊無垠絕非是能讓人忽略的存在,他用極為平靜的語氣,控訴她沒有給他試毒布菜。
是的,她已經吃了好幾筷子了,确實因心神不甯,将這事忘得一幹二淨。
但她可以倒打一耙,“我以為你不舍得我為你試毒了。”
她假作委屈地嘟囔着,放下自個的筷子,正要拿起另一雙幹淨的,卻沒想邊無垠緩緩道:“母後也常為父皇布菜。”
這還是第一次聽邊無垠提起他的母親,聽聞裴皇後在他幼時仙逝,其中似乎還藏有不為人知的秘事,百姓也不敢非議。
但他此刻提起這個,是……解釋不是讓她試毒,隻是如他母後和……
魏溪齡僵住,她不願再想,假作鎮定地拿起幹淨筷子,問他:“魚頭?魚身?魚尾?”
沒聽得回答,魏溪齡轉頭看他,卻正好撞進他眼裡。
他那雙漂亮的鳳眸,蘊着意味深長的笑意,像是已将她的強撐看得一清二楚。
她抿了抿唇,瞬間避開他的目光,随意夾了一塊進他碗裡,“就吃這個吧,”丢進他碗裡才看清原是半塊魚頭,她咳嗽了一聲,義正言辭補充道,“沒刺,最好的一塊了!”
魏溪齡回過頭,将碗裡一塊紅燒肉放進嘴裡,快嚼碎了,餘光才見旁邊的人拿起筷子,她心上暗自一松,吃了幾口,又給邊無垠多挑了幾筷子。
盼他專注吃飯,這樣就抽不出空盯着她瞧了。
邊無垠确實無暇再看魏溪齡,而是看着不大的碗裡,時不時被扔進一塊肉,或一根胡蘿蔔,甚至還有一根姜絲的。
他心上覺得她越發敷衍,眼眸沉了些,可下一瞬,卻又聽得她說:“生姜你能吃的吧?生姜補氣。”
這種配菜類的,邊無垠此前從未刻意吃過。
他擡眸看了魏溪齡一眼,見她自個咬了一根姜絲,他眉眼一松,正提起筷子要夾,卻不料半路又被她夾走了,“還是不吃了,這辛辣,若是和你的藥丸相沖怎麼辦?”
邊無垠擡眼看她,見她将姜絲扔進了自己的碗裡,繼續自顧自嘀咕,“回頭得問問文太醫你到底需要忌口什麼。”
他描摹着她的眉眼,看着她為他挑挑揀揀布菜,隻覺心上淌過陣陣暖意,被填滿的何止是他跟前的碗。
最後邊無垠隻得輕輕握住她的手腕,略顯無奈地笑着提醒她:“吃不了這麼多。”
被這一提醒,魏溪齡不由掃了一眼邊無垠的碗,竟然壘滿了。
她有些心虛,不過氣勢不能弱,便裝作潇灑地對他發話,“行吧!你慢慢吃。”
她見他勾唇一笑,她的潇灑頃刻間又坍塌了,幸好他放開了她的手腕,視線也終于不在她臉上。
魏溪齡暗暗長舒了一口氣,開始自顧自吃飯。
飯後,魏溪齡打了一個哈欠,邊無垠就帶着她回到了廂房,他四處查看了一番。
官驿自然是比客棧要好得多,早已有人收拾妥當,更何況此前侍衛都已檢查過,自然是讓人放心的。
“若是缺了什麼,喚人就行。”
魏溪齡點了點頭,模樣極為乖巧,邊無垠忍不住想摸摸她的臉,才提起手,反被她雙手拉着往外拖,“你快去休息吧,昨夜可是一夜未眠,小心短命!”
話還未落,魏溪齡已将人拉了出去,咣的一聲,毫不留情将門緊緊關上。
門合上那一瞬間,邊無垠半眯着眼睛打量她,讓她不由一抖,可終于将他送出去,她又霎時輕松起來。
終于能睡個好覺了。
半夜夜黑風高,魏溪齡從床上起來,背着行囊,悄無聲息打開窗戶,卻沒想才落地,周圍已站了三人。
為首的是單骁,而其餘兩人,亦是邊無垠的侍衛。
他們未拔劍,也未說話,隻是面無表情看着她。
魏溪齡掃了一圈,也不是沒有信心沖出去,隻是心中算盤敲了敲,她便自己原路折返了。
翌日照常趕路,邊無垠絲毫沒有提起她逃跑之事,也不知曉是單骁沒有彙報,還是他假裝不知道,他隻是一直忙着政務,在馬車上也未有休息。
一路上,除了就寝和如廁,他都沒讓她脫離過他的視線。
魏溪齡原計劃着,逃離後,立馬回京将煙眉安置在安全的地方,這樣邊無垠就無法威脅到她了。
她與邊無垠既是不同路,那就各看各的本事。
張疏懷的命什麼時候拿,得由她說了算。
可馬車疾馳,大概今日傍晚,隊伍就能入京了。
一旦入了宮,她想要出來,更是不容易。
怎麼辦?
魏溪齡心下着急,時不時瞥過邊無垠一眼,卻沒想他突然遞來了一摞紙。
“這是整理後的供詞。”
魏溪齡略微訝異,她垂眸看着跟前一摞紙,愣了愣才接過,她沒料到他會主動将這個給她看,還是在交給大理寺之前。
快速掃過,很多官員的名字她都生疏,但事情倒是瞧清楚了,尤其是關于張疏懷的部分。
她心中生起一絲希望,卻沒想又聽得他道:“不是孤舍不得棄他,是皇帝或許目前還舍不得棄他。”
魏溪齡不解,邊無垠便将時局給她說了個大概,這些都是關乎朝政的大事,理當不該說給她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