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魏溪齡從未想過,張娴玉是何模樣,她隻知道那是張疏懷的女兒。
而今親眼瞧着,才真正懂得了什麼叫做大家閨秀。
往日裡,宋嬷嬷教習禮儀時,總對她百般挑剔,魏溪齡隻覺得宋嬷嬷刻意為難,如今才知自己小人之心。
确實有人舉手投足間能如此從容優雅,令人賞心悅目,挪不開眼。
張娴玉那端于腰間的手,潤白如玉,仿若無骨般纖柔,魏溪齡不自覺已将自己的手藏在袖下。
“不必多禮。”
身邊的人開了口,聲音似乎比往時更加低沉好聽。
張娴玉謝過,緩緩起身,接着道:“家兄覓得一些藥材,想着或許對殿下有益,便着人快馬加鞭送回了京。”
“今日花朝節,臣女原以為殿下會如往年一般,留于宮中歇息,所以正準備着人送入宮中。不想恰見殿下馬車,這才調轉了頭跟了來,還請殿下恕罪。”
私自跟随太子行蹤,無論原由因何,皆為不妥。
張娴玉垂眸躬身,未有借口推脫,自請謝罪。
可今日朝明園為朝臣開放,張娴玉來此完全合理,若她不坦言,誰又能定她私自跟随太子行蹤之罪?
再說,不過是此等小事,邊無垠也不可能問罪于她,當即說了一聲“無妨。”
張娴玉再次起身,側臉示意,就有丫鬟捧着木匣上前一步。
那木匣兩尺長,打開後,張娴玉簡短介紹了一番,魏溪齡瞥了一眼邊無垠,見他似有些驚喜,目光都被那裡頭的藥材吸引了。
魏溪齡默默收回了眼,想起幾日前,她向文太醫打探邊無垠的病情。
文太醫支支吾吾,顯然不願與她多說,像是害怕她深究。
哪怕是問平日裡需要忌口什麼,文太醫也隻是随口說了幾樣尋常的。
還說禦膳房已有具體單子,不會給邊無垠呈上相克食物,讓她無需憂心。
她瞧着哪裡是怕她擔憂,明明是防備着她,怕她居心叵測。
不過也确實無需她憂心,雖說邊無垠要提防的人不少,可也絕不缺關心他的人,就比如眼前這位。
童遲得了邊無垠示意,含笑接過藥材。
邊無垠又關懷了幾句張娴玉戍邊的哥哥,張正守。
張正守是張疏懷的長子,如今正鎮守岐山。
魏哲忠死後,張疏懷戍邊多年,而如今又是張疏懷的長子鎮守岐山。
如果正如她猜測那般,當年張疏懷便聯合了外敵,将她一家屠殺,那……
紛亂的思緒還未理清,餘光已見張娴玉掏出來一個香囊,正雙手遞向邊無垠。
那香囊靛青色,料子泛着光澤,上頭繡着常見的祥雲花樣,華貴又低調。
“這是臣女繡的香囊,不甚精緻,倒是讓殿下笑話。”
張娴玉還未開口,魏溪齡已瞧見上頭刺繡,一看便知針腳細密,繡工非常,所謂“不甚精緻”,實屬謙虛之詞。
沒想張娴玉又繼續道:“裡頭是一道平安符,是臣女近日去香山寺求的,還望殿下不嫌棄。”
平安符……這不正中邊無垠的心?
魏溪齡擡眸一瞥,果見邊無垠微挑了眉,含笑間伸手就要接過,魏溪齡冷了眼,伸手就要扯掉他腰間的香囊。
他既收了張娴玉的平安符,就休想再要她的!
卻沒想,指尖還未觸碰到,就被邊無垠緊緊抓住了手,像是他早有預料一般。
魏溪齡皺了眉,擡眸已見他垂着眸子打量着她,那雙鳳眸裡的笑意味深長。
其中深意是何,魏溪齡懶于理會,隻知心中不爽利,一手掙脫的同時,另一隻手已在瞬間将香囊扯走,速度之快,竟無人能瞧清。
女人黑着臉,而男人卻是一臉寵溺看着,由着她甩臉色。
兩人未言一語,打着眉眼官司,那親昵模樣,竟是旁若無人一般。
張娴玉臉色僵硬,極力扯出一個笑來,輕聲道:“想必這位便是落雪姑娘吧?”
此時魏溪齡才扯開香囊,正要掏出平安符,突然被點名,她不禁愣怔一瞬。
“落雪”這名字不過她随意興起,隻因十二年前,那場大雪中的一片血紅。
她用這個名字混做舞姬,沒能接近張疏懷,卻随邊無垠進了宮,可在東宮卻少有人如此喚她。
魏溪齡停下手,擡眸就見張娴玉對她淺淺一笑,又道,“元宵那日,娴玉随家父進宮赴宴,有幸一睹姑娘舞姿。今日得見,果然是精靈一般的美人,難怪能得殿下青睐。”
不過客套之詞,魏溪齡自然不會當真,可這話卻清楚提醒着她,為了殺張疏懷,她是如何走到今日。
魏溪齡将香囊丢回邊無垠懷裡,兩步就攔在了他跟前,冷冷瞥了一眼張娴玉手中的香囊,直言:“他已有平安符,是我給他求的。”
張娴玉臉上一僵,動了動唇瓣,還未開口,魏溪齡已面無表情接着道:“他現在是我的,你想要,也得等我先扔了再說。”
此言一出,衆人皆驚在當場。
何人敢将一國太子當成物件?!
哪怕果真生了此等念想,但也絕不敢宣之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