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籠罩着黑石城最混亂、也最危險的角落——黑幡街。
這裡是血手會的真正老巢，一條狹窄、肮髒、終年不見陽光的街道。兩側是高聳逼仄的建築，多是賭場、妓院、黑市拳館以及各種見不得光的地下交易場所。空氣中彌漫着濃郁的血腥味、劣質酒精味、汗臭以及……一種令人作嘔的、類似于腐爛内髒的氣息。
街道上幾乎看不到行人，隻有一些兇神惡煞、腰挎利刃的血手會打手在陰影中遊蕩，眼神警惕地掃視着每一個角落。而在那些看似普通的建築窗口或屋頂暗處，更隐藏着無數窺視的目光和緻命的弩箭。這裡的防禦，是立體的，無孔不入的。
凜和孤如同兩道融入黑暗的鬼影，悄無聲息地潛伏在距離黑幡街主入口不遠處的一座廢棄鐘樓頂端。
出發前，凜吞下了沈仲給的那枚“斂息匿影丹”。丹藥入口即化，一股奇特的涼意迅速擴散至全身，仿佛在她體表形成了一層無形的薄膜，将她自身的氣息、甚至連微弱的心跳和呼吸波動都隔絕了大半。效果确實驚人，但也讓她時刻警惕着那可能存在的精神印記。
孤顯然也服用了同樣的丹藥，他身上的那股冰冷氣息幾乎完全消失了，整個人如同真正的幽靈，若非凜的感知力遠超常人，幾乎無法察覺到他的存在。
“目标是街尾那座挂着黑色幡旗的三層石樓。”孤的聲音通過一種極其隐蔽的傳音秘術，直接傳入凜的耳中，避免了任何聲音洩露，“那是血手會的核心堂口‘血屠堂’所在地，也是會長‘屠千刃’平日議事和存放重要物品的地方。根據情報，黑水碼頭那批‘貨物’的殘留樣本和相關記錄，最有可能就藏在那裡。”
凜點了點頭，目光銳利地掃視着下方如同龍潭虎穴般的黑幡街。從她們現在的位置到街尾的血屠堂，直線距離不過數百丈，但其間遍布明哨暗哨、機關陷阱，防衛之森嚴，恐怕不亞于聽風閣的某些核心區域。
“潛入路線有兩條。”孤繼續傳音，“一是利用兩側建築的屋頂和暗巷穿行，避開主街巡邏，伺機接近。這條路相對隐蔽，但容易觸發屋頂或暗巷内的警戒禁制，且視野受限。”
“二是…僞裝成訪客或交易者，直接進入某些與血屠堂有暗中聯系的場所，再尋找機會潛入内部。這條路風險更大，一旦暴露，幾乎沒有逃脫的可能，但或許…能更快地接近核心區域，并獲取一些意想不到的情報。”
孤将選擇權抛給了凜。這既是信任她判斷的表現，也是一種…試探。看她會選擇更穩妥保守，還是更激進冒險的方式。
凜沒有立刻回答。她仔細觀察着下方街道的布局、巡邏打手的路線和頻率、以及兩側建築可能的入口和防禦薄弱點。
屋頂和暗巷确實更隐蔽，但正如孤所說，觸發禁制的風險太高。血手會能在黑石城盤踞多年，絕非浪得虛名，他們的防禦禁制必然有其獨到之處，很可能與本地幫派特有的手段或燼毒運用相結合，一旦觸發，後果難料。
而僞裝潛入……風險雖大，但她對自己“凜”這個身份的僞裝和應變能力有信心。而且，直接進入内部，确實更有可能接觸到核心信息。更重要的是…她想看看，血手會内部，是否也有“枯骨教”或“沙啞聲音”勢力滲透的痕迹。
“走第二條路。”凜做出了決定，聲音同樣通過傳音秘術回應，“找一個合适的切入點，僞裝進入。”
孤似乎對她的選擇并不意外，隻是淡淡地點了點頭：“街口第三家，‘紅塵客棧’，是血手會控制的銷金窟之一，也是情報傳遞和人員接頭的重要據點。防衛相對嚴密，但人員流動也最大，便于混淆視聽。從那裡入手，或許有機會接觸到血屠堂内部的人。”
看來，孤對黑幡街的情況，了解得相當清楚。他之前真的隻是在“查閱檔案”嗎？
凜沒有多問，隻是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兩人不再言語，如同兩片落葉，悄無聲息地從鐘樓頂端滑下，融入了街道兩側更深的陰影之中。
……
紅塵客棧，名字風雅，内裡卻充滿了奢靡與罪惡的氣息。一樓是喧鬧的賭場和酒館，二樓三樓則是提供各種“特殊服務”的隐秘所在。門口站着兩名肌肉虬結、滿臉橫肉的血手會打手，眼神兇狠地打量着每一個進出的人。
凜和孤一前一後，裝作互不相識的樣子，走近客棧。
凜依舊是那副風塵仆仆、眼神桀骜的傭兵打扮。而孤，則不知何時換上了一身略顯破舊的黑色儒生長袍，臉上也多了一副遮掩了半張臉的普通木質面具，手中還拿着一把折扇，看起來像個落魄潦倒、試圖來此尋求刺激或機遇的讀書人。
這種反差極大的僞裝，反而不易引起懷疑。門口的打手隻是随意地掃了他們一眼，并沒有過多盤問，便放他們進去了。顯然，紅塵客棧對于各種身份的“客人”早已司空見慣。
踏入客棧，一股混雜着濃烈酒氣、汗味、胭脂水粉味以及賭徒亢奮氣息的熱浪撲面而來。大廳裡人聲鼎沸，骰子碰撞聲、牌九拍擊聲、女人的浪笑聲、男人的粗口穢語交織在一起，震耳欲聾。
凜不動聲色地找了個靠近角落的賭桌坐下，假裝饒有興緻地看着賭局，實則眼角的餘光快速掃視着大廳裡的每一個人，尋找着可能的線索或目标。
孤則如同一個真正的失意文人，獨自走到吧台旁，點了一壺最便宜的劣酒，自斟自飲，目光看似放空，卻将整個大廳的動靜盡收眼底。
兩人之間沒有任何交流，卻形成了一種無聲的默契——凜負責近距離觀察和接觸，孤負責全局把控和後援。
時間一點點過去，凜在賭桌上輸掉了幾枚黑鐵币，也借此機會與周圍的賭徒和荷官閑聊了幾句，試圖打探一些關于血屠堂或最近碼頭混亂的消息。
但這些人大多是底層混混或亡命徒，對核心秘密知之甚少，或者守口如瓶。凜隻得到了一些無關痛癢的流言和猜測。
看來，想從一樓大廳直接獲取有價值的情報，希望不大。
她将目光投向了通往樓上的樓梯口。那裡有專門的守衛把守，檢查客人的身份或“信物”。二樓三樓，才是紅塵客棧真正“藏污納垢”、也更接近核心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