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渝在這場無聲的争執裡落了下風,卻又不甘心松開手,隻好虛握着她的手,被她向下帶的動作,将自己的手任她拉下去。
兩個人的手便連接在一起一樣,挂在了半空中。
“很晚了,熬夜對你和孩子都不好,我先送你回房間好不好?”
他同她好好商量着,甚至帶着點輕哄的意味。
女人的頭緩慢移動了一下,偏過來,目光終于掃在他面上,但很快又無甚趣味般移開了,雙唇細微地開合着,聲音低得難以聽清,又因許久沒有開口而有些沙啞,
但敬渝聽清了,她問的是,
“你想不想知道,在這間房間裡,敬亭都跟我說過什麼?”
男人的手動了動,在他聽見“敬亭”的名字之後,便卸下了手上的力氣,乖乖松開了舒純熙的左手。
沉寂并沒有蔓延開來,目光變得幽深的男人,一直望着身側的女人,幾息後,順着她的話接下來,語氣很平和,
“他和你說什麼了?”
兩手撐在床墊上,舒純熙将雙腿放下去,踩上自己的拖鞋,聽見敬渝的答案時,有點驚訝。
她輕笑了半聲,發出一點點難辨的氣音,慢慢地說了句,
“我還以為你并不想知道呢。”
說完這句話,她就沒有繼續說下去了,不知道是在等敬渝的反應,還是陷入了某些漩渦般的回憶之中,一時想得入了神。
女人的面上沒有什麼血色,細眉微蹙如西子捧心,讓人想替她小心翼翼地揉開那些哀愁。
而那些哀愁,他又一知半解。
“實話實說,我确實不想知道。”
說話間,敬渝在舒純熙左邊的地闆上坐下來,兩條長腿曲成同一個弧度抵着前方,和地面形成一個三角形,有些像舒純熙先前的那個坐姿。
男人微微弓着脊背,坐下之後,比待在床上的人要矮上兩個頭,動作閑時自然,竟然有一種洗耳恭聽、還要陪她徹夜長談的架勢。
短暫停頓之後,他輕聲對她說:
“但如果你想告訴我的話,你就說吧,我會聽着的。”
旁邊的人反而沒有再開口,一連默了好一會兒。
敬渝在等待的同時,陪她待了這麼一會兒,但她卻沒有說下去。
終于,他從地上爬了起來,這一次,敬渝沒有再去拉舒純熙的手,而是伸出一臂從她的腿彎穿過,另一隻手橫在她身後,直接将她從床上攔腰抱了起來。
舒純熙的身體幾乎瞬間僵硬了起來,在敬渝帶着點不由分說的舉動裡不知所措,指尖向前探,緊緊地揪着他的襯衫門襟,叫了他一聲,“……敬渝。”
男人的面龐突然向她靠得這麼近,她隻要一擡頭,就能看清楚他臉上的任何一處,包括他兩頰那些細小的絨毛。
高挺的鼻梁上是他神色坦然的雙眼,她躲閃地低下頭,隻能盯着他的衣領,帶着點悲苦,喃喃地在他耳邊說:
“敬渝,我們不能結婚,敬亭不會放過我的。”
說這話的人目光空洞,有些語無倫次的恐懼,始終不能坦然接受他的提議,盡管這幾個小時,她的理智始終在勸她接受。
但她的靈魂害怕極了,她如同一隻幽靈般被烙上了殘忍的印,在遊離之後宿命般回到了那個房間。
那個已經被敬渝試圖重建過後、與從前再也不同的那個房間,但她已經被長久地困在了那裡,好像再也沒有資格走出去。
就像敬亭說的,那才是她在敬家該待的地方,那才是她在敬家唯一擁有的方寸之地。
而給她這一切的人她永遠都别想擺脫。
“真的,我是認真的,他不會願意看見我們結婚的,我不能答應你,我們不能結婚,敬亭絕對不會放過我的……”
懷裡抱着的人纖細瘦弱,輕輕發顫的同時帶着點無助的哭腔重複着,翻來覆去的幾句話。
敬渝隻是抿緊了嘴,将她抱緊的同時加快了腳步,一腳踢開房門,走到床邊,一隻膝蓋撐在床上,把舒純熙放在了床上。
女人難得的喋喋不休到此時終于停下來,她被敬渝動作輕柔地放在自己床上,拖鞋也随之被他從腳上拿下,在床邊擺放好。
然後他又彎下身子,将她身下的薄被輕輕抽出來小半片來,蓋在她的身上。
做好這一切,從剛才到現在一言不發的男人半跪在了床邊,微仰起頭,傾身向前,目光裡帶着舒純熙看不懂的憐惜和苦澀,用拇指将她眼尾的晶瑩一點一點給抹去。
“是我要娶你,是我想跟你結婚,也是我,要跟你重新在一起的。”
男人指尖陌生的觸感撫過舒純熙的臉頰,他望進她的眼眸裡,一字一句說得認真,
“如果敬亭非要不放過誰的話,那就讓他來找我吧,我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