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下眼眸,低頭掃了一眼平闆上還沒有熄滅的屏幕,虛弱地呼出一口氣。
房間裡明明有兩個人,但氣氛冷淡得像是剛剛大吵過一架,直逼零度。
終于,不知道過了多久,敬渝努力牽動了一下唇角,柔聲說:
“不早了,睡吧。”
說完,左邊床頭那一動不動的身影挪動了一下,“嗯”了一聲,默默地下床去了洗手間,回來後也沒有看他,直接鑽進被子裡面。
現在晝米爾的溫度很高,幾近是夏天,隻不過還沒有開空調,是以床上也隻準備了一條薄被。
舒純熙鑽進被子裡裹住自己,但另一邊被角在敬渝這邊,所以他們兩個之間,其實是漏風的。
敬渝不覺得有什麼,但夜間涼爽的溫度對于舒純熙來說,應該還是有點冷的。
他想了想,掀起被子下了床,将自己那側的被子往她那邊推了推,沒忘記不要莫名碰到她。
想說這被子都給你,任你一個人處置,但到了嘴邊,他又隻是低低地說了句:
“你先睡,我去書房。”
舒純熙躺上床後就一動不動。
她不是一個好脾氣的人,但有時候遷怒到别人,又會因為别人遭受了無妄之災而暗自愧疚。
可敬渝雖然無辜,但又并不完全無辜。
她才不跟他道歉。
果然,他也忍不下去的,男人都是一樣。
說什麼去了書房,其實就不會再回來了。
舒純熙總算動了,懶洋洋地翻了個身,聲音還是那樣的冷,悠然答應道:
“好啊,那你去吧。”
敬渝“嗯”了一聲,走到門口,打開門走出去了。
房間裡卻還彌留着他的氣息。
舒純熙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會睡着了,平常的日子想入睡都困難,現在更是别妄想了。
她沉着臉從床上坐起來,打開床頭櫃上的一盞夜燈,團住自己的雙腿,低落的情緒如針紮在五髒六腑,無孔不入。
她迷茫,愧疚,難過,她又憤恨,又無助,又痛苦。
所有的一切最終都變成了絕望的祈禱。
希望舒家可以早日平反出獄,到那個時候她就能去死了,她總能夠得到解脫的,而不是被敬家的這兩個男人輪流着折磨。
.
柳叔已經到了年老覺少的年紀了,夜晚敬宅自有安保巡邏,但他睡過一覺醒來,也習慣繞着主樓邊再走上一段,然後繼續回去睡覺。
然而當他從外圍繞完一圈,回來就看見了坐在庭院的台階上,正在用鏟子挖土的敬渝。
一個花盆放在階下,穿着睡衣的男人雙腿岔開在兩側,手裡拿着一個鏟子,正在花盆裡面試圖挖出一個坑來。
柳叔遠遠望到,在他旁邊,還有幾個更大的花盆,想來他是不知道從哪裡找來這些工具,然後将原本花盆裡的土給挖出來填到了他面前的這個空花盆裡面。
看樣子,已經完成得差不多了,就差播種或者移植了。
眉心重重一跳,柳叔走過去,看着正在專心緻志地做着眼前這項工作的敬渝,默不作聲地在他身邊也坐了下來。
夜裡的台階還是涼的,他一哆嗦,然後才張口,放緩了以往铿锵有力的語調,問身旁幹活的人:
“少爺,你在幹什麼呢?”
“種栀子花樹。”
敬渝頭也不擡,把種子撒進去,又将旁邊的土給填上,有點為難地凝視着自己的傑作。
他會做很多事情,但并不會養花。
可他現在不想做那些精通的事情,隻想要把眼前這盆花給種好。
柳叔還沒有問他為什麼要種栀子花樹,敬渝自己已經開口了,淡淡地解釋了一句:
“純熙喜歡栀子花,我以前答應過她,結婚的時候親手種一顆送給她。”
其實那時候是她想要,但他不願意花時間纡尊降貴,滿足她小女兒的情思,被磨得不行了,就想了個折中的方法,才說結婚的時候種了送她。
她那時候是最容易輕信任何一種品類廣告的年紀,電視上說什麼東西能美容養顔,她都會照信不誤。
而他勉強算是個營銷上的人才,兩句話就在她心裡描繪出一顆帶有紀念意義的栀子花樹,完美打發了她。
時間過去這麼久了,或許她都不記得了。
而他這麼多年裡,也沒有真的為此去學過種植的技巧。
他為什麼那個時候不答應她,立刻就種一顆送給她呢?
一切都亂了套。
敬渝扯了下嘴角,臉上的表情很難看,毫不留情地說,他看上去簡直就像是要哭了。
“柳叔你看看,我種得對不對?”
他用腳将花盆往自己這邊輕輕踢挪了一下,給柳叔看。
“不對。”
柳叔說完,看着身側年輕人有些驚詫的目光,沉沉地歎了一口氣。
“少爺,你想種花來讨純熙小姐的歡心,很好,但是花什麼時候都能種,不該是現在,你覺得我說得對不對?”
敬渝眼裡的光閃爍了一下,如同一顆星星隕落般黯淡了下去,不說話了。
看他的樣子,柳叔就能猜到,他大晚上在這裡種花,肯定還有别的原因。至于原因是什麼,看敬渝臉上的表情也不難想出來。
柳叔替他歎氣。
而敬渝已經歎不出氣了,胸膛裡空蕩蕩的,任他現在做點什麼,都好像不會輕易填滿了。
他低下頭,呢喃地說:
“她讨厭我,再也不會喜歡我了。”
甚至連他有可能的觸碰,都讓她覺得難以忍受。
可她懷着孩子呢,他又怎麼可能對她做什麼?他是絕對不會強迫她的。
“那你打算怎麼辦?”
“我,我不知道。”
敬渝垂頭捂住面龐,搖了搖頭,周身籠罩着束手無策的疲憊感。
“少爺,以前都是純熙小姐追着你跑,所以你隻要接受就行了。但現在,你要是還想跟她重歸于好,就不能等着她再主動了,你得主動點,包容她,明白嗎?”
敬渝松開手,似乎被他說動了,終于明白了一些其中的關竅,愣愣地思索着。
柳叔不再多言,等在他身邊,等他自己把往後的路給想明白。
過了一會兒,他心想時間應該差不多了,敬渝應該也想清楚一點事情了,就從台階上站起身,換上嚴厲的語氣,同敬渝最後說:
“少爺,你娶純熙小姐回來,是為了讓她受到冷落而傷心無助的麼?”
敬渝立刻搖了搖頭,便看見柳叔瞪着他,拔高了一點音量,接着追問道:
“那新婚夜,你不待在房間裡面,到底在這兒幹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