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她趴在床上,用小嬰兒在母體裡的姿勢接觸着身下的床墊,被子早在方才就被踢到了後面。
手腳都不是很舒适的姿勢,但舒純熙停滞着動作,沒有要再變動的意思。腦子裡嗡嗡地在響,她一點也不想要去回想剛剛那些從自己嘴裡說出來的話。
不予評價地把那段回憶給塞到心房的某個抽屜裡,隻是在心裡告訴自己,這樣,最好不過了。
.
這天晚上敬渝離開之後就沒有回房了,不知道他是去客房睡了還是去了書房,但橫豎跟舒純熙沒有關系,她沒去關心。
可之後一連過了好幾天,舒純熙也沒從李阿姨那裡聽到些什麼風聲,貌似家裡人都不知道敬渝晚上不是在他們的卧室休息的。
舒純熙有時候早上起不來,壓根不會在餐廳吃早餐,也就遇不上早起出門去公司上班的敬渝。
至于午餐,也是她一個人吃。
唯一風雨無阻的,大概就是兩個人會在晚餐的餐桌上碰面,敬渝貌似從不會在公司加班。
晚餐後他就去書房,到了入睡的時間,就回房間來洗漱換衣,最後,再離開房間。
除了不再跟她睡在一張床上,加上不怎麼跟她說話之外,他基本待她如常。
隻不過,從外面那些商店裡買回來的好玩的、好吃的,不再是他親手送過來,而是會出現在卧室的茶幾上,衣帽間的島台邊,或者門外的花瓶櫃上面。
有一天舒純熙十一點下了樓,還沒到吃午餐的時候,但腹中空空,自己走到廚房的冰箱裡打開門,看見冷藏有一層裡面堆滿了各種樣子的酥脆小面包,三明治、可頌、牛角包、香腸小點。
這些面包并不是同一家店的,又各自獨特的貼紙包裝。
冰箱前的女人挑了下眉,意識到這應該是敬渝買回來給她當早餐的,她以前就很喜歡吃這些。
但她最近沒吃上早餐,所以這些面包也就堆在了冰箱裡,可能一時之間,家裡的傭人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
舒純熙也想不明白,他為什麼還在做這些事情。是為了證明“你推開我,但我對你的好不會這麼勢利地收回”麼?
可她偏偏不想要他的這份證明。
不知道是不是察覺了舒純熙依舊在失眠,敬渝在一天晚上洗完澡後,沒有立刻離開房間,而是坐上了床的另一側,從抽屜裡又拿出了那本書搭在腿上,語氣淡然地像是在跟不熟的同學搭話一樣。
“你打算什麼時候睡?我留下來給你讀完書再走。”
另一側的女人劃動平闆屏幕的筆端停了,其實,自從他往床邊走來之後,她就沒辦法專注在自己眼前的遊戲上了。
餘光留意着旁邊人的一片青色衣角,舒純熙一時間沒有吭聲。
敬渝沒得到她的回答,也并不着急,好整以暇地在床頭倚靠了起來,頗有耐心地翻看起了手裡的書。
一旁的女人自顧自地玩了一會兒,可能是又覺得索然無味,就關上了平闆,掀開被子躺了下去。
睡裙與床單摩挲的聲音很快就停歇,敬渝偏過頭,看她已經緊閉上了雙眼,便也将書翻回到上次停下的地方,開口繼續往後讀了下去。
低沉男聲,娓娓道來,跟上一次給她讀書的時候,聽起來沒什麼分别,還是那樣的平靜從容。
舒純熙轉了個身側過去,背對着身後的男人,卻從那一句句的話語裡,捕捉到一些若有似無的疏離淡漠,克制着,大概是打定主意,要自己做個旁觀者、局外人那樣了。
敬渝也确實是有些怵舒純熙了,他發覺自己心裡有了一種面對她時的躊躇膽怯,他也不敢再貿然地靠近她,輕易地跟她開啟一段對話。
他真的害怕她還會像那天一樣,忽然就對自己說出那樣摧心折骨的話來。
就連現在留在房裡給她繼續讀書哄睡的舉動,都已經是他鼓足勇氣才敢有的試探之舉了。
他自覺已經懦弱得不知該如何是好了,對上如今的舒純熙,當真是束手無策。
或許她說得是對的,她跟以前确實是不一樣了,以前的她是一隻紙糊的老虎,雖然熱情主動,但實際上,根本做不出來那樣的事,更不會說那種放肆的話。
那些年,他們連接吻都沒有過,她最大膽的舉動也就是蜻蜓點水般的印吻了。
他就更不必說,是個死守規矩的老頑固。
而現在呢,從波利回來的她變了一副模樣,但他卻還停留在原地,沒有一點改進。
敬渝在心裡暗歎一聲,翻頁,繼續讀下去。
讀了約莫四十分鐘,身旁的人陷入了睡眠之中,敬渝動作輕巧地收了書。
下床之前,他還是朝舒純熙探過身,盯着她的臉看了好一會兒,沒有伸手去碰碰她,隻是默默地問睡着的女人:
“純熙,我要怎麼辦才好?”
他能問的出口,卻沒有人會回答。
好在他說完這句話,也沒有執着,擰着眉頭就起身下了床,關燈後出了門。
敬渝去了書房,書房裡并沒有準備床,他晚上就縮在那張長沙發上面。
這樣的日子已經持續了一段時間,他并不想找一間客房去休息,心裡是實在不想叫其他人看他們倆的笑話。
就這樣,敬渝每天晚上在卧室待的時間延長了一段讀書的時間。
舒純熙也沒有讓他走,幾乎是默認了他的行為。
畢竟她的失眠依舊沒有改善,有人在耳邊讀東西,聽上個半個小時,确實會醞釀出來一點睡意。
敬渝又給舒純熙讀了幾天的書,這天夜裡,在她睡着之後,厚着臉皮也躺了下去。
第二天是周日,他不用去公司,也就沒有早起。
于是舒純熙轉醒來之後,自然察覺了還賴在床上沒有起床的敬渝。
睡眼惺忪的女人揉了揉眼,沒忍住,“嗯”地疑惑出了聲。
男人已經醒了,就不再裝睡,從床上坐起來,揉了揉脖子,淡淡地解釋道:
“我書房的沙發睡着實在不舒服,所以就回來睡了。”
說完這句,他頓了一下,又頗為認真地問了一句:
“你不介意吧?”
還窩在被窩裡的人已經清醒了,她眯起眼,思考着敬渝口裡的話的同時,腦海裡浮出好幾次半夜醒來時看見的身影。
如果他回房來睡,以後也就不用再去而複返,悄悄地背對着自己坐在床上了,跟一隻飄蕩的幽靈一樣。
說不定還算好事。
“随便你。”
她轉了個身,朝着外側趴着。
舒純熙的語氣不鹹不淡,聽不出明顯的喜惡來,但這已經很好了,至少敬渝在聽見這句話後,懸了一晚上的心總算徹底放了下去,默默地松了一口氣。
夜裡,敬渝早早回了房來,兩個人先後洗完澡後,就坐在床上各看各的書。
自從出了上次那樣的事,敬渝再也不敢出什麼泡腳和按摩之類的主意了,每天晚上就給舒純熙讀書,好在目前還有些效果,也就不再費心張羅其他的治療方法。
舒純熙在看一本畫冊,而一邊的敬渝翻的是一本講孕婦知識的書,還是他上床後從舒純熙那邊借的。
也就是這段時間,舒純熙發現自己這邊的床頭櫃上多了好幾本這類書,還有一個玻璃小盒,裡面放着好幾種口味的糖果,還有兩盒口香糖。
大概都是敬渝交代的。
紙張翻頁聲在室内響着,敬渝的臉色越來越凝重,雙睫掃下,遮住眼眸,雙唇抿成一條直線。
最近忙起來别的事情,他也沒找到時間好好看這些書,今天才準備把這些事情給重新撿起來。
而後,他在心裡快速過了一遍舒純熙這段時間的狀态。
骨瘦如柴,最近好像稍微養出來一點肉。
除此之外,孕期還抽過幾次煙,雖然近日好像是沒再見到了,應該确實沒有再抽,但也不知道對孩子有沒有造成太大的影響。
她還經常熬夜,很晚才睡,第二天起遲了就直接不吃早餐。
而且,她雖然沒有什麼情緒異常激動的情況,但一直以來,好像都處于一種心情不太明媚的情況,仔細想想,多少是有點不好的兆頭的。
敬渝思緒運轉得很快,在腦中過了這些事,唯恐遺漏什麼,不待想完,心裡已然升起一種慌張又煩躁的情緒。
他自以為會照顧好她的身體和情緒,但實際上呢,這樣能養好胎才怪!
一種無力的自責,摻雜着對自己的憤懑湧上心頭,将他的頭壓得更低了一點。
舒純熙翻完書冊,合上,随手搭在床頭櫃上的那一堆書上,然後轉回身來,就眼睜睜看着敬渝朝自己靠了過來。
她移開頭,漫不經心地皺了下眉,
“你要幹什麼?”
“你上次産檢是什麼時候,我明天讓人去約下次,醫院我已經安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