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緻舒回到雲城的第一件事，便是将畫交給吳極。

畫上是一個女人的半身像，她懷裡抱着一大束月季花，淡粉、淺黃、深紅、潔白、柔紫，正好對應吳極院裡那棵五色月季。油畫顔料畫出來的月季花的花瓣略顯模糊，各色的花朵擠在一處，淩亂但和諧。葉蓁用細膩的筆觸勾勒出女人安詳的神态，她眼神低垂，嘴角帶着淡淡的微笑。背景中隐約可見的光暈層層疊加，虛無缥缈，仿佛女人被包裹在一個溫暖的夢境中。

吳極看清畫上的内容後，雙手止不住的顫抖，他艱難的開口：“這……這……”

孟緻舒溫和道：“我妹妹是個畫家，這幅畫是送給你的。”

吳極不善言辭，但實在能感受到他們的用心，他幾次欲言又止，最終隻道：“謝謝，謝謝你們。”

一旁的孔亦卿看了看吳極，偷偷地向孟緻舒使了使眼色，孟緻舒會意：“吳叔，我們就先回去了，改天再來看你。”

吳極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不再挽留，送走二人後，他緊緊抱着畫，潸然淚下。

……

孟緻舒感歎道：“吳叔還真是用情至深啊。”

孔亦卿點頭：“不然也不會這麼多年未娶妻。”

孟緻舒若有所思：“那以後……”

孔亦卿想了想：“以後……以後我給他養老。我們剛搬到雲城的時候，他還開着飯店，我爸經常帶我去他那吃飯，一來二去的就熟稔了。

我父母工作忙的時候顧不上我，我沒少受他照顧，他待我就像對親兒子一樣。”

孟緻舒深有同感。人活一世，父母隻有一對，但總有一些人和你的羁絆，雖非親情卻勝似親情。

他們二人邊走邊閑聊着，秋風吹得枯葉嘩嘩作響，馬路上的落葉翻滾着、奔湧着，有汽車駛過，落葉“咔嚓”一下碾成碎片。

孟緻舒忽然問：“……你以後會重新做回律師嗎？”

孔亦卿心裡一顫，實話說，他也不知道答案。

大學剛畢業時，他滿懷熱血，帶着稚嫩和理想投身法律行業，渴望通過法律實現公平正義。然而，當真正步入社會以後卻發現，這個社會本就是不公的。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很佩服袁奕陽，袁奕陽可以在認清現狀之後選擇堅持下去，但他不行。他在認清現實以後選擇了逃避，盡管書架上那些法律相關書籍依然昭示着他的初心。

關于理想和現實，最難的往往不是無法觸及理想或無力改變事實，而是在認清現實以後仍然堅持理想，袁奕陽做到了，而他還在猶豫。

開書店的這些年他不是沒想過重回法律行業，但一想到那些未能達到預期的判決結果，他就又退縮了。即便那已經是他能争取的最好結果，但理想與現實的落差一次次讓他窒息。

而現在，孟緻舒的出現給他提供了另一種思考方向，他已經把孟緻舒規劃進了自己的未來，去留已不是他一個人的事。他覺得孟緻舒應該會留在雲城，所以他聽見自己答道：“應該不會了。”

孟緻舒沒有立場來評價孔亦卿的選擇，隻是這個答案有點出乎他的預料，畢竟袁奕陽想讓他重回京都的意圖已經表現得很明顯了，他原以為孔亦卿最後會選擇回去，但……

*

一路的舟車勞頓，按理說兩個人應該早些休息，但是這晚孟緻舒卻毫無困意。好像有什麼東西驅使着，他走進了孔亦卿的書房。孔亦卿正在書房裡看報紙，見孟緻舒走進來，便沖他微微一笑，随後又将視線移回報紙。

孟緻舒也沒打算打擾他，悠悠地走到了書架旁，一手指輕輕劃過一排排的書籍，忽的他的手指停在了一本詩歌集上。他其實不太會欣賞詩歌，但當他手指觸碰到書脊的那一刻，仿佛有什麼力量吸引着他。

于是他抽出了書，随意翻了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