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裝潢豪華的咖啡廳裡,幾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在閑聊。
“哎,你聽說了嗎?林振鋒要給他那個私生子一個名分。”
“真的假的?他真要認啊?”
“當然是真的,大兒子死了那麼久又一直沒兒子,這老來得子能不認嗎?據小道消息說,林家下個月初要辦滿月酒,H市有頭有臉的人物都被邀請了。”
“那他外面那個情人這是要母憑子貴了?不會要踹了原配讓小三上位吧?”
“那怎麼可能,林振鋒當年可是靠着尹家發家的,雖然現在尹家是沒落了,但那要是真扶小三上位他怎麼堵住悠悠之口啊。我聽說啊,好像要把這孩子記在原配名下。”
“他老婆尹明珠忍了?”
“何止啊,大女兒都回來操辦滿月酒宴了。”
“這有錢人的臉皮可真不是一般的厚哈。”
“好一個去母留子啊。”
“啧,為了錢嘛,不寒碜,這麼多年除了聽說過他走哪都帶着他那侄子,誰見過他那倆女兒?這要是再不回來讨好她爹,以後更沒好果子吃了。”
“他那倆女兒長得怎麼樣?”
“肯定不怎麼樣啊。H市有名的富家千金要麼長得好要麼事業有成,林家兩位小姐這麼多年查無此人,肯定是無才也無貌喽。”
“……”
幾個男人聊得眉飛色舞,全然不知故事裡的其中一人就坐在不遠處的座位上,面無表情地聽着他們的對話。
林一遊邊聽邊喝了口冰美式,坐她對面的張蔓看了她一眼,她從這一眼裡讀出很多信息。
張蔓是林振鋒的女下屬,看上去三十五歲左右,年輕幹練,這個歲數就能幹到這個職位,可以說是人精中的人精。
雖然今天她是來跟大老闆的女兒來交代滿月酒的相關事宜的,但林一遊實在是太年輕了,她這種久經沙場的老狐狸是從心底裡看不起這種叼着金湯匙出生泡在蜜罐裡長大的大小姐的。
所以這幾個男人的話傳過來時,她沒有說話,她想看看這徒有其表的溫室花朵會如何應對,是紅着臉落荒而逃還是找她神通廣大的老爹告狀。
那幾個男人那邊如火朝天,兩個女人這邊死一樣的沉寂。張蔓面色如常,可那眼神确是玩味,林一遊明白,這種場合無非就是博弈,越是有人想看熱鬧就越要沉得住氣。
林一遊面色平靜地看着張蔓的眼睛,似笑不笑,眼神裡卻都是威懾。張蔓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但一瞬間又平穩下來,這麼多年她見過那麼多大場面,這點小事那能排得上号,何況還是個小她十幾歲的小姑娘。
張蔓說道:“林小姐你不要往心裡去,這群人就是亂嚼舌根胡說八道,你長得就很漂亮啊。”
這話倒是真的,坐到她這個位置上,領導、同級帶在身邊的女伴還有一衆同林一遊一樣的富家千金,莺肥燕瘦花紅柳綠,從來不乏漂亮的,她已經很少像今天這般單純地被一張臉震撼:
林一遊約摸二十出頭,膚白若雪,黑發如墨,長裙黛綠,雙目明亮如星,唇瓣嬌似桃花,氣質卻如月光一般清冷,渾然天成自洽如風。
張蔓這句“林小姐”叫得很輕,但林一遊還是敏銳地發現,對面一個本來也在默默聽戲的年輕男人的視線飄了過來。
視線相撞的瞬間,林一遊隐約覺得這人有點眼熟。
男人看着跟她的年紀差不多,西裝剪裁考究,皮鞋一塵不染,似笑不笑桃花眼,睫毛纖長似鴉羽,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絲眼鏡,長相偏妖孽,氣場卻強。
這人的目光在她臉上停了一秒,便漫不經心地挪開了,林一遊也靜靜收回視線。
張蔓見她沒回話,便默默觀察着她的表情。林一遊又喝了口咖啡,這才回道:“張經理,在職場上我并不想聽到漂亮這種誇贊,你要是覺得他們說的都沒法反駁,你可以說面前的咖啡真好喝。”
張蔓顯然沒料到她會這樣回答,顧不得其他,忙解釋道:“林小姐,你别誤會,老闆的家事我作為下屬不好議論。”
林一遊要的就是她自亂陣腳,又故意晾了幾秒,才緩緩開口:“今早吃飯的時候聽我爸說,張經理各種項目都完成得極其漂亮。”
張蔓等着她的下文,可後者好像聽不到自己的回答就不再開口一樣,隻能說道:“領導擡愛。”
林一遊轉着自己的簽字筆,“一不留心”飛了出去,這隻簽字筆掉落在張蔓腳下,她沒有去撿的意思,反而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張蔓,仍然是一副淡然自若的表情。
張蔓竟然有點扛不住這樣的注視,彎下腰幫她把筆撿起來,林一遊道了聲謝,接剛才的話題:“我本來怕自己弄不好這酒宴,畢竟這是林家甚至林氏集團的大事,可我爸說你辦事可靠,而且凡事親力親為,有你給我兜底,出不了什麼差錯。”
張蔓知道她在給自己戴高帽,但卻無計可施,她确實是大意了。
林一遊學着對方剛才玩味的眼神,看着對方有苦說不出。
她沒想為難張蔓,雖然從一開始她就感覺到了對方好像沒怎麼把自己當回事,對接工作的時候似乎也有所隐瞞。
那幾個男人的話成了導火索,如果張蔓不是一副看好戲的表情,她仍然不會介意,這種聰明人的傲慢和自負。
可聰明人偏偏要看笑話,想看她這個後輩慌了陣腳失了分寸。有時候不得不承認,人和人相處似乎總有一個看不見的跳台,誰先上去,誰是掌控者。隻要她今天露了怯,那日後再見面她就一定是“下位”者。
她沒辦法,仗勢欺人也好狐假虎威也好,既然有人分不清大小王,她就隻能讓聰明人當joker。
事實證明她是對的,後面的交談比前面順利太多,結束的時間也比她預想中要提前很多。
林一遊從市中心的咖啡廳開車回到林家老宅,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了。
這一路小雨淅淅,她一直覺得她跟H市的磁場不太合,自她昨天從Z市飛回H市,這天氣就沒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