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窈窈死在二十八歲，裴别鶴婚禮的那天。

姜窈窈記得奶奶說過，如果結婚那天下了大雪的話，說明了夫妻感情和美，未來能夠攜手并肩一起度過所有風雨。

所以，姜窈窈幼時的夢想就是和裴别鶴在初雪那天結婚。

那是那個時候的姜窈窈能夠想象到的最浪漫的場景。

但是現在的姜窈窈讨厭下雪天。

因為，一旦到了寒冷的天氣，她的右腿就會疼痛起來，從腳踝到小腿骨，就像是冷風化作了刀子，一寸寸地在她的皮肉裡刮弄。

以前有人問姜窈窈她最滿意自己身體上的什麼地方的時候，姜窈窈總是驕傲地回答是腿。

她擁有那樣一雙美麗的腿，就像是上天送給她最美的禮物，在舞台上旋轉的時候，她感受到燈光的熾熱，她感受到周圍人眼光的熾熱，她感受到自己内心的熾熱。

她是美麗的蝴蝶，她是展翅的天鵝，她能夠登上最大的舞台，她能夠飛往任何想要去的地方。

可是現在，一到下雪的日子，姜窈窈就會因為她的腿疼得要掉眼淚。

“叮鈴鈴——”“叮鈴鈴——”

電話幾乎是不知疲倦地響着，就像是催命的鈴音一樣。

會是誰打來的呢？

——會是她的父親嗎？

姜窈窈還記得，小時候父親還是很疼愛她的，他會說她是世界上最好最乖的小公主，天生就應該站在最好的舞台上，得到所有人的寵愛。

“窈窈，不要害怕，你隻要一直往前走就好了，爸爸會在背後托舉着你的。”

但是後來，也是他說。

“窈窈，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陌陌沒有父親，你就不能稍微讓讓她嗎？”

“窈窈，你就不能稍微聽話一點嗎？”

而很快，不耐的目光就變成了刺骨的厭惡。

“你怎麼能任性到這麼惡毒的地步？”

“陌陌做錯了什麼，你要這麼對待她？你知道你徐姨為了她連眼睛都哭腫了嗎？”

“這種時候，你竟然還隻想着你的腿？你竟然還撒謊？”

“窈窈，你真的該接受一點教育了。”

——會是宋别鶴嗎？

姜窈窈跟宋别鶴也有過很好的時光。

她跟宋别鶴原本就是青梅竹馬，姜窈窈最純真最美好的時光都是跟他一起度過，那個時候的宋别鶴是世界上最好的竹馬。

他記得她最喜歡的梅子糖，總是會在姜窈窈難過的時候遞給她。

他記得她最喜歡的鋼琴曲，他為她彈奏，說她會成為世界上最棒的舞者。

他總是告訴别人，“這是我家的窈窈，不要欺負她。”

在她的父親為了徐翩雨和徐陌然對她展現出那樣的嘴臉之後，姜窈窈找了宋别鶴抱着他大哭了一場。

她說她絕對不要原諒他們。

宋别鶴也說就算不原諒他們也沒有關系。

“窈窈，是他們做錯了，你可以不要他們。”

“你還有我。”

是的，那個時候的姜窈窈堅信，她還有宋别鶴。

但後來，也是這樣的宋别鶴對她說。

“窈窈，我喜歡上姜陌然了。”

短短的一句話，幾乎像是炮火在姜窈窈的耳邊轟鳴而響，她聽不真切，隻能看到宋别鶴的嘴在她的面前一開一合。

似乎是許久之後，她才找回了她的聲音。

“那我呢？宋别鶴，那我呢？”

“你依然是我的窈窈呀。”

“陌然真的也是很好很好的人，或許你也應該放下成見接受她，這樣你就多了一個疼愛你的姐姐了。”宋别鶴依舊是那麼溫柔，溫柔得就像是曾經一樣。

但是姜窈窈清楚地知道，這不是曾經了。

宋别鶴也已經變成了别人的宋别鶴了。

可姜窈窈還是沒有想到，宋别鶴後來會那麼對她。

“窈窈，你不該這樣，你不該那麼惡毒。”

“陌然做錯了什麼呢？”

看着面前神色冷漠的男人，姜窈窈哭着說不是她，她沒有做。

可是宋别鶴并不相信她。

“既然折斷了别人的夢想，現在你應該要償還，做錯了事情，就要贖罪。”

是啊，贖罪。

姜窈窈要用她的腿，她最美好的五年時光，來贖一個并不存在的罪。

而就算這樣，也還是不夠。

可是現在，應該夠了吧？

她已經用自己的腿，自己的五年時間，自己的尊嚴和驕傲甚至還有自己的一顆腎去還了，這應該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