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岩峰死了,明面的說法是縱情狂傲,在家中飲酒作樂之時不慎推翻了油燈,便引發了火災。
按照世人的說法,死無全屍,死得很慘。
偏偏更慘的還在後面,其妻宋書玉,不顧府中老夫人的阻攔,一意要登山将其剩下的骨灰全揚散于風中。
“夫君之前一心保家衛國,更是個灑脫不羁的英武男子,我便要他随風而逝,見證我安國的大好河山,也讓他的魂靈守護着我們安國!”
“你這個毒婦!”白老夫人目眦欲裂,幾乎恨不得沖上去撕咬洛可。
“老夫人,你最好不要這樣吧?”洛可卻是絲毫不怵,她笑起來的時候很漂亮,偏偏眼角眉梢卻俱都帶着寒涼,“你要知道,雖然人死如燈滅,但是夫君先前畢竟也還是戴罪之身,陛下法外開恩,我們卻總要做做樣子才好。”
“活着的人得向前看啊。”
“是你,是你這個毒婦污蔑我兒,你這個毒婦!”白老夫人坐在地上,幾乎是以頭搶地,“我兒冤枉啊,我兒一心一意待你,你卻如此對他,真是千古奇冤啊。”
“說得好!”洛可拍了拍巴掌,便将手中的骨灰壇子随手往旁邊的仆從手裡一扔,上前就抓住了老夫人的手,“既然老夫人如此笃定亡夫無罪,那咱們現在就去金銮殿上說道說道,老夫人這字字泣血陳情必要進入聖上耳中才不算辜負啊。”
什麼?要去見那個陛下?
白老夫人雖對白岩峰的升遷史不甚了解,但是心中卻還是暗暗知曉自己兒子的作風的,現如今也不過是想要拉扯宋書玉而已,哪知道宋書玉竟然做出這種不管不顧的混不吝姿态來。
她大驚失色,撲騰着雙腿:“我不去,我不去!”
洛可驟然逼近,咧起嘴角時幾乎像是嗜血的鲨:“既然不去,便隻是想空口污蔑我?”
”老夫人,你可得想好了,你非要這麼嚷嚷,我打你一頓也不是什麼要緊的,最要緊的,是你這嘴,質疑陛下的賜婚,又質疑陛下的賜罪,還質疑陛下的開恩,你想想看,你有幾個腦袋夠給聖上砍?”
“還是說,你一把年紀了不想活,還想拖着阖府去死?”
這陰測測的聲音叫白老夫人渾身打哆嗦,終究是服了軟,癱倒在地隻低低哀泣而不敢再發一言。
但當日的事情卻還是有不少人看到了,看到這種惡媳婦就這麼堂而皇之地威脅婆婆的場景也隻覺得荒謬,偏偏更荒謬的事情還在後面。
“聖旨到!”
“孤膺天命……昔者朕蒙塵于險厄,千鈞一發之際,幸得宋書玉奮身禦前,舍命護駕。其行也,雷震而星馳;其志也,金石可镂而丹心不渝。
宋書玉,秉忠貞之節,懷赤子之心。臨危受命,蹈白刃而不懼……朕感佩五内,念茲在茲,特昭告天下:
晉封爾為護國虞山公,…… 賞金萬镒,帛千匹,賜朱雀大街國公府邸……加封執金吾,掌金羽衛,享雙俸,準劍履上殿,贊拜不名。……”
瘋了,真是瘋了!
原本開所謂的女子科考在很多人眼中已經是滑天下之大稽,現如今更是讓一個寡婦以女子之身得封國公之位?
憑什麼?她憑什麼?
群臣激憤,幾乎是聯合上奏,但是卻又被國君強勢壓下:“已經說了,她對孤有救命之恩,難道孤的性命在你們眼中看來并不貴重?”
“救命之恩,今兒以身相許,陛下倘若當真有心報答白夫……哦不,宋小姐,可将其擡入宮中,封為嫔妃,加賞宋家,這才是一個女子的無上殊榮……”
“榮什麼榮?既然這是殊榮,那孤就把朝中的國公爵位統統都取消,然後把他們都擡入後宮,諸位愛卿可贊同啊?”
沉默,這話迎來的是朝中一衆大臣的沉默。
平時群情激憤的時候總希望着坐在上首的皇帝能給個準話,但是這會兒他們卻是由衷地希望陛下還是保持沉默。
但很可惜,國君并不是這樣想的:“倘若沒有宋小姐,便沒有今日的孤,這種救命的恩情孤是一定要報的,如果孤能活萬歲的話,便恨不得她能活到九千九百九十九……”
閉嘴吧,閉嘴吧!
而偏偏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宋書玉卻也跟着發力了,掌管着金羽衛的她突然掀出了在朝中對其繼承國公之位言辭最為刻薄的一位朝臣結黨營私,賣官鬻爵,縱容其族中子弟侵占田地,逼良為奴的罪行。
她公然帶劍上殿,在細數了那名朝臣的罪行之後便直截了當地将其腦袋給砍下,血濺三尺,将朝中大臣驚得讷讷無聲。
這還僅僅隻是一個開始而已。
很快,朝中就掀起了一陣血腥風潮,幾乎每日都有因為辱罵或是針對宋書玉的朝臣被掀出老底關入監獄,而金羽衛的刀在那段時間更是頻頻出鞘。
宋書玉擺明了就是在排除異己,但聖上卻又偏偏幾乎是以縱容的态度允諾了她的行為。
九千歲,最開始原本隻是摘自安國國君口中那句話之後的一句嘲諷之語,但是後來,卻偏偏似乎就當真成就了宋書玉的烈火烹油,繁花着錦的權勢,這個名字也成為了安國國度不少官員的噩夢。
一時之間,安國又一次出了禍水奸佞的傳言傳遍了天下。
“禍水奸佞?”永昭在提到這個詞的時候冷笑了一聲,她看向了坐在對面的女人,“宋書玉,事到如今你應當要看清楚了吧?”
“看清楚他到底想要你做什麼。”
“他想要做什麼我從來都很清楚。我比較好奇的,是你想要做什麼。”
洛可穿的是命宮中繡娘所繪制的裙裝,用的是一品官員才有資格用的深青色水絲羅紗,其上用金線密壓了雲紋和蟒紋,碧色的腰帶扣于腰間,與當初永昭公主第一次與她見面的時候當真是天壤之别。
“公主殿下,被三皇子以裴家人要挾的說法騙騙那些外人也就罷了,到底是什麼讓你非要與他合作,現如今也非要這麼為難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