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安不知道白沐會如此的緣由,但他的内心卻有些不可控地為此發澀。
許安垂着黑白分明的眸,繼續做着手上之事時,腦海裡有些紛亂。
白沐之前到底經曆了什麼事情?
*
夜幕越垂越低,微微蕩起的風開始挾來了刺入骨髓的冰寒,許安本該度過他在引天宗極其難熬寂寥的第一晚,可白沐的出現卻改變了這一切。
每次看到白沐的時候,許安都感覺有不知名的暖流在身體内湧動。
被昏暗包裹侵襲着的靈草園,好像也顯得平和美好了。
相距頗遠的許安和白沐随着時間的推移一點點拉進,搖曳的靈花好像也多了幾分輕快。
然,就在許安想着等會兒該怎樣跟白沐道謝的時候,異變突生。
白沐給面前靈花小心傾倒靈水的時候,他前面一片開得極盛的靈花驟然枯萎灰敗,令人呼吸微滞的死寂氣息讓白沐和許安同時怔了下。
許安愣怔地看着這些仿佛喪失了生機的靈花,瞳孔第一次縮聚。
許安聽到了白沐驟然慌亂的聲音,“怎麼會這樣,是我倒多了靈水嗎?”
許安卻沒有說話。
準确來講,是他沒有第一時間找到說話的能力。
“不是……”許安的聲音變得有些沙啞,“這是朝夕花。”
“朝夕花?”白沐喃喃着重複着。
許安就那樣眼睜睜地看着白沐在反應了一瞬後,就仿佛自己是某種髒東西似的,逃也般地朝身後退去。
白沐的腳步很慌亂也很急促,許安聽着,隻感覺自己的心跳也變得紊亂了。
随着白沐的遠去,剛剛仿佛快要死掉的朝夕花神奇地再度煥發生機,鮮豔的紅色花瓣重新舒展,令人神清氣爽的清香重新在周遭彌漫,翠綠的枝葉繼續搖曳,毫無保留地展示着自己的生命力。
驟然開放的大片朝夕花是很美的,甚至能用天地忽亮才形容。
但許安隻覺得這抹重新出現的紅有些刺眼。
這抹濃豔順着月光蜿蜒暈染,好像也給白沐覆上了層刺目的血色。
許安有些艱難地看着白沐,對方的臉因為剛剛變故有些蒼白,帶着冷意的月光落在他身上,讓其平添了幾分脆弱感,好像随時會消失的精緻影像。
有關朝夕花的信息在許安腦海裡劃過的時候,仿佛也砸在了他心上,震得他的胸膛在微微發顫。
朝夕花,生命之花,生機富餘之地為朝,花朵盛開,美豔不可方物。
生機頹靡之處為夕,花瓣枯萎凋零,為即将滅亡之物哭泣。
朝夕花會因為白沐的靠近而驟然枯敗,是因為——
它們被白沐身上的死亡之氣影響了。
也就是說——
許安怔怔地看着白沐。
白沐是即将死亡之人。
而現在,生命有限的黑發少年隻是遠遠地看着這些盛極的朝夕花,松口氣般地慶幸開口,“還好,我還以為要給你惹麻煩了。”
白沐最先産生的,竟然不是對他有限未來的悲哀。
他最先關注的——
是沒有給自己造成影響。
許安心跳一停。
白沐是知道自己會即将死去的。
許安看着白沐為他心有餘悸的模樣,心髒變得酸脹無比。
他開始有些後悔自己一直對其的警覺和些許懷疑了。
想着白沐過來後的種種表現,想着白沐不肯言明幫他原因的心慌反應,許安好像知道那最初的答案了。
白沐隻是希望,在他死後,還有人能記着他。
和他接觸過後的真實的他。
他在通過主動幫忙,來試圖換來自己的些許痕迹。
許安意識到自己的眼神出現了某種變化,正細心觀察朝夕花沒有出現其它異樣的白沐,在他的注視下重新看向了他。
身形孱弱的少年好像終于跟上了他的思路,白沐抿了抿唇後,場景重現。
黑發少年小心翼翼地請求,“可以幫我保密嗎?”
白沐期冀地看着許安,眼神中依舊帶着些許祈求。
隻上次讓許安心動,這次讓他心絞。
為什麼要保密呢?
是因為不想讓其他人為他傷心,也不希望借由自己的将死換取任何嗎?
許安的沒有立馬回答似乎讓白沐有些不安,白沐語氣中的祈求之色更濃了,“尤其是……巫衍。”
那一刻,許安心裡更澀的同時,忽然有一股不知名的火在冒。
巫衍原來是不知道少年将死的嗎?
被少年虔誠愛慕着的,希望能在最後時光裡跟在他身邊的巫衍,竟然不知道這件事!
巫衍怎麼可以不知道!
許安張張嘴,聽到了自己沙啞至極的聲音,“值得嗎?”
其實就連許安自己,都不知道他所問的值得究竟是什麼。
可白沐卻回答得很堅定,他眼底仿佛有流光在閃耀,美到驚心動魄。
“值得的。”
許安感覺自己好像被什麼燒了下,他的拳頭在無意識地握緊,就仿佛他也想要抓住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