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意拜别老者,回至宗門分配給他的福地。
濃郁到溢出的靈霧彌漫至周圍,襯得眼前一切都如神仙幻境,可這讓人心神空明的先天福地并沒有成功撫平裴元意心中思緒。
裴元意本欲直接閉關至能再見到巫衍的時候,可他眼睛數次閉上又睜開,心緒始終起伏不定。
想着剛剛老者說的那些話,裴元意煩躁地重新起身,離開此地,吹着外面的清風,漫無目的地随便亂走。
“也不知道師兄的情劫對象究竟是誰?”
裴元意剛剛還因那隻是個小世界土著而心神微緩,覺得對方肯定翻不起什麼風浪。可現在,危機感解除,他又有點不滿了。
“雖說隻是幫師兄渡情劫的工具人,但一個小世界之人怎麼配得上師兄?”
就算隻是巫衍的短暫情劫,那也不是一個小世界之人能配得上的!
“那人還真是好命,不知積攢了多少福緣才得以沾染上師兄。”
裴元意隻要一想到巫衍的情緒可能會被那人牽動,一想到巫衍會因此生出不一般的情愫來,就心中煩躁,胸口郁結,整個人都跟着不爽起來。
裴元意安慰着自己巫衍會從中得到許多好處,勉強将心中的戾氣壓制了下去。
但他周圍靈力更深,控制不住地朝前往小世界的傳送陣通道而去。
裴元意準備看看那空間裂隙究竟何時才能修複,他到底還需要等多久才能進入小世界。
随手将九枚足以引得普通修士以性命争搶的極品靈石丢進傳送陣,裴元意站在傳送陣外面,半眯着眼感受着傳送陣催動後引發的空間法則波動。
他喃喃着,“要将近一個月啊。”
眉心蹙起,嘴角的弧度往下壓了壓,裴元意深深看了眼傳送陣後,轉身正要回去。
卻也是這時,裴元意不經意劃過的視線剛好捕捉到了一個白衣身影。
裴元意有些訝異地看向遠方來人。
小世界靈力稀薄,修行資源匮乏,幾乎沒有人願意去小世界。
雖設有專門的傳送陣法,然此地向來罕有人踏足,他這次竟然還能碰上别人。
裴元意越看心中越凝,他臉上尚未退去的不耐煩在此刻全收了。
這個白衣青年的修為明顯高于他,裴元意從其身上感受到了很強烈的危險感,甚至——
不低于巫衍給他的。
可——
裴元意有些驚疑不定。
他竟然完全不認識對方。
大世界有名的天驕裴元意都知曉,然裴元意将整個記憶搜尋了一遍,都沒有找到能和眼前這個出塵青年對應的存在。
以對方的修為氣勢,對方怎麼可能如此名不見經傳?
想到三月之後的仙盟大戰,裴元意心裡一凜,隐約意識到這次大戰恐不簡單。
這白衣青年自然是白越。
白越因元嬰異常壓下修為,中斷突破後,剛大概調息了下,就禀明了族中長輩,得到了出遠古界的許可。
不過白越并沒有說他是因為元嬰被纏上了詭異黑線,感知到莫名因果才想要去追尋的。
他隻是說他修行受阻,隐約感知到破解辦法需從外界找尋。
家族極其看重白越,視白越為希望,白越剛開口,家族便為他破例了這件事,短暫為他開啟了遠古界的入口。
“道友是準備去小世界?”裴元意主動搭話。
白越颔首。
裴元意其實有些好奇白越去往小世界的目的,難道小世界有着什麼大家不知曉的機緣造化?
不過他們隻是第一次見面,裴元意再好奇,都不可能問出口。
他見白越不凡,想着結個善緣,善意提醒道,“現在傳送通道裡遍布着空間裂痕,冒然進入很有可能會被卷入空間亂流,道友若想進入小世界,需做好相應準備才是。”
白越聞言看了傳送陣一眼,他眼底道意湧動,似在判斷傳送法陣的具體情況,然他雖對裴元意道了謝,腳步卻并未停止,一副不受這特殊情況影響的模樣。
裴元意愣了瞬後,眼睛一亮。
看樣子,即便是在這種情況下,對方也依舊有能力成功抵達小世界。
眼見白越已經在放極品靈石,時間急切,裴元意不過是心思轉念了下,就有了新的決定,“道友,我可以跟着你一起去小世界嗎?”
白越沒拒絕。
裴元意臉上終于露出了笑容,立馬也跟着走進了傳送陣。
“算我欠道友一個人情。”裴元意語氣歡快說着的時候,憑空拿出一枚玉簡遞給白越,“道友若是需要什麼事需要人幫忙,盡管用這玉簡尋我,我一定會幫道友的。”
玉簡映着傳送法陣的粼粼波光,白越本欲拒絕,不過是萍水相逢,他并不想讓自己和對方的因果加深。
可冥冥之間,白越隐約感覺自己應該接下這玉簡。
眼底劃過什麼,白越還是順從本心地接過了玉簡。
想着他那來源于小世界的因果羁絆,白越眼眸微垂。
或許他還真有需要别人幫忙的時候。
下一秒,晦奧玄妙的空間法則徹底包裹住了白越和裴元意,裴元意道心被裹挾着輕微震蕩,他修為不如白越,無法在這種情況下保持清醒,連忙閉上眼睛,靜心斂神,暫時封閉了自己的五感神識。
*
裴元意是被小世界的世界之力喚醒的。
腳重新踩在了實地,自動運行的功法因為陡然稀薄的靈力而變得遲緩沉重,裴元意被小世界内過于濃郁的凡俗污穢之氣弄得眉頭微皺。
他心裡記挂着巫衍,不過是讓自己适應了一瞬身體随之發生的變化,就跟還沒有目的和思路的白越道了别,靠着自身和巫衍同出一轍的功法感應着巫衍的氣息,朝着引天宗的方向急速前去。
裴元意臉上有着終于能再見到巫衍的欣喜。
他内心擔憂地想着,也不知巫衍的傷到底重不重。
還有——
裴元意柔和的表情陡然一冷。
他倒要看看他師兄的那個情劫對象究竟是誰?
内心情緒驅動下,裴元意不過是片刻,就抵達了引天宗。
他雖不聽命令地還是來了,卻也記着老者的話,并不想要真的打擾影響到能給巫衍帶來好處的情劫,在即将走進引天宗的時候,就隐匿了身形,将自己融于空氣,不讓任何人能發現他的氣息蹤迹。
幾息之後,裴元意便靠着自己的修為,在完全不驚擾引天宗護宗大陣和各處禁制的情況下,暢通無阻地抵達巫衍和白沐所在的洞天。
裴元意先是看了眼巫衍的居所,他在發現巫衍的傷并不算嚴重,完全可以靠着巫衍自愈後,徹底松了氣。
他就說嘛,巫衍何時狼狽過。
不管是任何危機絕境,巫衍都能逆風翻盤。
眼底抑制不住地流露出些許仰慕,裴元意隔着房間遙遙地看了巫衍好一會兒後,這才轉而看向白沐的房間。
他笑容消退,面色立馬陰沉。
巫衍昨日被長老用飛舟大張旗鼓迎回的事迹,早在引天宗傳遍了。
現在不過是過了一晚,正是大家熱鬧讨論的時候。裴元意過來間外放的靈識,成功讓剛到小世界的他立馬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裴元意知曉了是白沐撿到并救下的巫衍,也知道了白沐為了能跟着巫衍來引天宗當衆和巫衍表達了愛意。
裴元意沒忍住咬了咬牙。
真的是——
恬不知恥!
裴元意放任自己惡意地去揣測。
白沐對巫衍的示愛,很有可能是白沐發現了巫衍的非凡,并立馬貪得無厭地起了攀龍附鳳的心思。
裴元意看着白沐的房間,眼底隐隐浮現殺意。
等白沐對巫衍沒有了利用價值後,他一定會想辦法弄死對方。
巫衍的身邊不該跟着一個低賤的凡人。
裴元意眼神變幻,完全不顧白沐隐私地徑直走進了白沐的房間。
看着床榻上還在沉睡着的身影,裴元意秀眉豎起,神情變化間竟是挑剔和不滿。
他看了眼窗外已經大亮的天色,感應着周遭全部醒來打坐修煉的衆人,心中對白沐的觀感一降再降。
現在都什麼時候了,怎麼還在睡?
别說是勤快的人了,正常人此刻都該清醒了。
這個家夥怎麼這麼懶?
這樣放縱懶惰隻喜享福的人,怎麼配和他的師兄有一頓情緣?
裴元意面色難看地走到白沐身邊,準備直接弄來一道冷風将其激醒。
隻他衣袖微動,指尖剛擡,卻在看清床上少年的睡顔後蓦地頓住。
白沐昨晚一直在靈草園照料靈植,天快要亮的時候才回來,回來後更是放了一大波血喂養拿回來的種子,即便他已不再是凡人之軀,體内有了魔氣,然還是超過了身體的負荷,此刻身體虛弱疲憊無比。
他本就白皙的皮膚更白了,比身上的錦白緞被還要白,那隐隐可見的透明,更是讓他的膚色恍如随時都會消融破碎的冰雪,那是種從骨子裡透出來的脆弱感。
白沐醒着的時候,他過于漂亮仿佛融着波光的眼睛,可以靠着那一抹很動人的豔色壓下大半孱弱。
然當他閉上眼睛的時候,這股讓人心悸的脆弱便毫無保留地展露了出來。
更别提,床上的黑發少年好像正做着什麼噩夢,他纖長卷翹的眼睫在不安地不住輕顫,由此造成的陰影肆無忌憚地在他蒼白的臉上移動扭曲,讓他看起來相當無助,也相當需要被人保護。
裴元意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他鬼使神差地就看怔了。
甚至下意識想要伸手去撫平白沐微微蹙起的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