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影山的眉頭皺起,祝峥雖然高出他一些,但到底看着還是個少年,這笑聲出自一個少年,就讓他覺得渾身不舒服。
但也僅僅是不舒服,他并未開口詢問。下一刻,他們的眼前驟然亮起來。
通道盡頭,是一個暗室。
暗室内壁不再是濕潤的泥土,而是由瑩玉磚石磊成,半圓形的頂部鑲嵌着無數晶石,反射着暗室中四顆有近半人高的夜明珠的光芒,将内部情形毫無保留地全部照亮。
與其說是暗室,不如說是一個低調奢華的陵墓,因為這中央擺放着一具萬年寒冰棺椁,除此以外,再無他物。
宋影山轉身,他們上一瞬還在黑暗中,這會兒回身,身後也不再是土石通道了,而是瑩玉内壁。
他伸手推過去,沒有推動。
祝峥思索道:“傳送陣?”
宋影山沒有說話,算是默認。
通道中設了傳送陣,他們身無法力,根本沒有察覺,即便察覺到了,大概率也來不及避開。
陵墓中沒有明顯的出路,宋影山沿着内壁摸索着查看有沒有暗道時,祝峥走向了那具棺椁,他們的法力依舊沒有恢複,無法驅動法力禦寒,萬年寒冰的寒氣凍得他整個人都在輕微戰栗。
棺蓋隻合了一半,宋影山提醒道:“小心有機關。”
“是。”祝峥笑嘻嘻應着,走到棺頭垂首看向内部,臉色卻刹那間難看起來。
寒氣四溢的棺内躺着一人,月白寬袍上有極細的金線勾出山水圖,廣袖下的雙手交疊放于身前,他身上半點冰霜也無,像是在安穩沉睡。棺中人衣襟平整,面容精緻,長睫如翼,鋪散開的烏發襯得本就白透的肌膚更勝月下雪。
冰棺似乎有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魔力,吸引着祝峥細細看完棺中人,一種莫名的窒息感從那張堪稱絕色的臉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破開重重阻礙一把攥住祝峥的心髒——
祝峥抽不開視線,避無可避,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猛地捏住,跳動不得,頓挫的痛在呼吸的間隙悶得他無比難過。
這種無力感讓祝峥無比厭惡,他霍然擡手,一掌拍向冰棺将自己彈開,力道大到他急促倒退十來步,直至背部撞上牆面退無可退,才勉強穩住身形。
并未有什麼暗器機關的動靜,但祝峥的反應太大,引得宋影山疑惑地看過來:“怎麼了?”
遠離冰棺後,那種感覺終于散去。祝峥還未緩過來,面上和眼底皆是一片迷茫,他不懂為什麼自己會突然感到難過和無力,還是面對棺中的那張臉。
他視線盯着腳面,須臾,才勉強壓住嗓音中的不穩,緩慢答道:“那裡面……是你。”
他像是受了驚吓,敬詞也不用了,宋影山聞言臉色一變:“我?”
祝峥點了點頭,宋影山徑直走向中央,可當他警惕地看向棺内時,分明空空如也。
宋影山皺眉道:“空的。”
“怎麼會?!”祝峥喝道。
他有些疾言厲色,引得宋影山更奇怪,看着他的眼神也古怪起來:“是空的,你中了幻覺?”
祝峥張了張嘴,沒有說話,他五指扣牆,緩了一會兒,再次走向棺椁看進去,當場臉色更差,他看上去很想逃,但又忍住了,他指向裡面看着宋影山:“是你。”
宋影山順着他的指尖看進去,淡聲道:“空的。”
祝峥心底忽然翻湧起一股無可抑制的煩躁,他忍無可忍,擡手就掀了棺蓋,他指着裡面急着要證明什麼似的,厲聲吼道:“你看清楚,是你!”
萬年寒冰重逾千斤,棺蓋摔落在地砸得地面凹陷,卻又詭異地沒有發出一絲聲響,隻帶起陣微風掀開兩人的衣角。
被祝峥這麼吼一句,宋影山也不惱,他面色不改,眼皮都沒有動一下:“空的。”
祝峥眯起眼睛看向他,宋影山迎着他的探究和迷茫,直直将手伸了進去,當着祝峥的面,指尖碰上棺底。
“沒有東西。”
祝峥愣了一下,不信邪似地也将手伸進去,但他的手就這麼停在了距離棺底幾寸的地方,再動不得。
宋影山也愣了,他看得出來,祝峥的手指是抵住了什麼東西,然後就聽祝峥道:“這兒,是你的左肩。”
祝峥的手挪了一下:“這兒,是你的右肩。”
“這裡,是你的……胸口。”
他頓了一下,很快收回手,呼吸都急促了起來,幾乎是惱羞成怒道:“裡面躺着的,是你——挽塵仙尊!”
“嗯。”宋影山應着,收回手,“是我便是我,你怎麼回事?”
幻覺不可能做到有實物的存在,他問的是祝峥的反應,他不明白,祝峥現在看起來,是在生氣。
生什麼氣?因為裡面躺着的是他?
祝峥抿着唇,看向宋影山,沒有說話。他是在生氣,因為那莫名的難過。毫無緣由地,他看着棺内的面色蒼白一身死氣的宋影山,很難過,難過到透不過氣,一顆心皺縮成一團,疼得麻木。
這種感受早就不屬于他,他不會再有這種情緒,也不該有。這種無法掌控自己的感受的感覺,讓他不安。不論眼前的到底是幻覺還是其他,他都不想再體驗這種感受。
祝峥有些倉皇地轉身,快步走到牆邊開始摸索每一塊磚石。
“找出口,快點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