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坐冷闆凳，對得起工資；你在我身邊忙上忙下，也對得起那張卡。”方野用不容置疑的語氣道。

周霆不免有些頭疼，他隻好硬着頭皮道：

“方野……我想上場。銀行卡可以還你。”

“你在我身邊就夠了，不需要你上場。”方野擰緊眉毛，悶悶地哼了一聲，向訓練室走去。

周霆破罐破摔，大吼道：“那我該怎麼辦，我要怎麼償還你支付的酬勞？我在替補席上混十年嗎？十年後，我就打不動職業了，再無一技之長，我要怎麼還？”

“周霆，我記得我剛才說過了，我組建戰隊是因為我喜歡這個遊戲，和錢無關。别打擾我的雅興，你上場了，我玩什麼？”方野露出一個周霆從未見過的表情，一絲嘲諷在他唇角漾開：“更何況，就是要你欠我一輩子啊。你能覺得愧疚和虧欠，是好事。你朝我比中指的時候怎麼不覺得自己應該賠我一輩子呢？”

“……”周霆無言。

“不過，親自奪冠這是我的底線，我又不缺錢。”方野聲音低沉地強調，“我很愛這個遊戲，我想要闖出名堂，想要一個冠軍，就很簡單的事情，你少咋咋呼呼的。”

周霆感覺到，也許自己是真的逾越了，這幾天的輕松相處，讓他陷入了一些假象，讓他幾乎忘了眼前的男人曾經有多瘋狂。

“遊戲，對你很重要？”周霆不死心地問。

他恍然間明白了，自己沒腦子問出了這樣一句很幼稚的話，是沒有任何原因的，他就是這樣想，所以這樣問。

根本就不用确認了不是嗎？

但他不依不饒，隻是想聽方野親口說出那些帶刺的話，仿佛隻有那樣，才能打消心裡最後一絲希望。

其實，他似乎隐隐約約有些明白方野的底線是什麼，方野想打職業，想拿冠軍，也許是揚名立萬，也許是對自己生命的證明，也許可能是什麼别的東西——但絕不可能是為了錢。

方野家裡不缺錢，他卻仍然想走這條崎岖艱難的路。

周霆不免無地自容，曾經自己也有這樣的冠軍抱負，但是并不純粹，周霆的冠軍夢隻是為了打出身價，掙錢，掙很多的達不溜，僅此而已。

在夢裡，在年少輕狂的大學生涯，周霆不止一次幻想自己拿了冠軍，有花不完的代言費，他可以輕易還上父親的賭債，不用再過節衣縮食的苦日子，他有錢接濟别人，有錢随心所欲買單，可以大方贊助曾經做義工的福利院，成為那些孩子膜拜的對象……

周霆還幻想着，在京華市最大的别墅群附近，購置一棟别墅，最後開一輛跑車泡妞——如果到那時他喜歡的是女人的話——喜歡男人也無所謂，那時候，他還不認識方野，所以他覺得KCG戰隊的老隊友風原宇就可以湊合一下，風原宇很帥，喜歡沒事幹嚼口香糖，他的身邊總是有一股子薄荷味，讓周霆感到很舒服。

這些事情，這些夢想，現在的境遇下想來是很幼稚，至少對于嚴苛的現實來說，隻是一場虛無。

“重要啊，怎麼不重要。”方野點頭，“不隻是遊戲對我很重要，冠軍也很重要，我需要用一個冠軍證明給他們看。”

“誰？你的粉絲嗎？”

“不，你不懂的。”方野嘲諷的眼神從未改變，他看着周霆，就像看一個低能，頗有燕雀安知鴻鹄之志的味道。

周霆确實不明白，但他從方野的眼神中讀懂了一些隐藏的東西，他幾乎可以肯定，因為某些特殊原因，某些承諾，方野永遠會把冠軍夢看得最為重要。

而周霆不同，未來的十年他得還債，正如他的父親，一賭再賭，拖廢了周霆的一生，父子二人永遠也逃不出命運設下的圈套。

“并不是你認為的那樣，周霆，我說了，這是底線。”方野給出了答案，“《異界》總冠軍是我的底線，為了這個目标，我會不擇手段。你以後會明白的，我有不得不這樣做的理由。”

“好吧，我也不纏着你了，我以為你會說的更難聽，感謝你沒有。”周霆釋懷一笑，默默跟進了訓練室，不能上場就不能上場吧，他認為自己應該尊重方野的電競夢——方野的理想，遠比自己這種鑽錢眼裡的渣滓要偉大。

“你做的早餐，很好吃。”

身後，方野遠遠地說，他叫來了俱樂部的管理層，在訓練室門口，廣遠和幾位分析師正在等他。

啊……

“啊？謝謝。”周霆說。

電腦桌面上，昨晚的訓練報告還停在桌面的一處小角落，0.53s的平均速度，方向，力度，手速，所有評價都是無可挑剔的優秀。

周霆将它扔進回收站。

然後，他用極快的手速，一鍵清空回收站。

未來也是這樣日複一日的訓練，保持頂尖狀态，然後上不了場嗎？

他深深歎了口氣，他不知道要怎麼面對方野。

方野從未真刀真槍地逼迫他，但是這種無形的壓迫感卻始終存在，如附骨之蛆，如影随形。

但是周霆沒有辦法，他害怕，于十年後他變得一無是處，泯然衆人，被嚴酷的時間拖垮自己的遊戲天賦。

到那時，他将無法為方野效力，除非……方野願意接受他用其它等價的東西償還，否則這樣的虧欠，會讓偏執的他難受一輩子。

他會病态地去想，方野會怎麼看待成為了廢人的自己？十年後方野功成名就，退圈從商，又是一片鮮花着錦、烈火烹油，無論在哪個領域，他的前路注定輝煌。

就算周霆曾經和他算稱兄道弟，在長久的時間面前，誰又能保證他的内心又會沒有一點移動？

自己說到底也是一個廢物啊。

這點始終讓周霆介懷，并且不經意間會去思考、去忍不住多想。

是不是非得要上場打過幾場，才能留下一點痕迹，證明自己曾經存在的意義？

“今天下午有約隊訓練賽，是KCG戰隊，相關資料都會發到你們手上。”領隊雲朵出現了。

她下達了任務，所有人的erp工單系統上都出現了訓練賽的房間和準備事宜。

“KCG是好不容易才約到的，而且明天就周末了，大家得好好把握下午的訓練賽，周末正好可以自己複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