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化的大醫院吞吐着人潮，在這裡，生離死别每分每秒都在上演，新生命的降誕也不會缺席，周而複始，生滅循環。

馬清懷正看着報紙，周霆坐到他身邊，帶了一些水果和牛奶。

“今天感覺如何。”

“挺好的，”馬清懷笑着，給周霆倒了杯水，“方總那邊怎麼說。簽約費我會給他退回去的。”

“你的粉絲們一直在等你，”周霆說，“不如就繼續挂名吧，也給你的粉絲們的明天留一些期待吧。”

“也好。”馬清懷點點頭。

周霆這才仔細打量他，光頭，單眼皮，面色憔悴，一臉疲倦的樣子，有一位看護守在他身旁，忙裡忙外的。

顯然病情并不樂觀。

周霆的眼睛簡直會說話，馬清懷顯然閱讀出了他的眼神的含義，淡定道：“我跟你托個底，我化療了幾次，真打不了了。”

“原來如此。”周霆将手中的紅包交給他，“這是方總的一點心意，你收着，好好養病。”

“這是你的一點心意吧？”馬清懷笑着問。

據他所知，方野日理萬機，可不會為了他的紅包、果籃這些事情上心，隻能是周霆買的。

“算是吧，”周霆承認道，“但我用的也是方野的錢。”

他可沒錢，直播的收入雖然是月結，但确認打款需要漫長的流程，恐怕最快也得幾個月以後，眼下還遠遠沒到時間。

隻好先用着方野的卡。

“我看過訓練賽，看過你的表現，”

馬清懷認真地說：“你完全可以肩負起法師的位置。隻是你的打法和潮城很像，太愛操作了，法師并不是個人實力的秀場，法師要掌控全隊的節奏。”

“多謝認可。”周霆誠懇道謝。

馬清懷歎了口氣，手中的手機屏幕正亮着，他随手放到一旁。周霆不小心瞄了一眼，看見了微博界面。

是ZQG的隊粉們，正在抨擊馬清懷不上場，抨擊方野買了個廢人，還有不少馬清懷的老粉，一直等着，期待和尚有重返賽場的那一天。

“誰不想重回賽場呢，我也年輕，我還有夢。”馬清懷對微博上那些言論解釋道：“可是我已經打不動了……我很害怕，十分害怕……但我什麼也不做，癌症不會給我機會有尊嚴的離開……我連活下去都費勁，更遑論賽場了……”

他眼中早已不知不覺含着淚。

“你知道嗎，一天比一天痛苦的感覺？我的器官慢慢開始變化，腸道潰爛了，一口飯都吃不下，肝髒受損，滿腹都是水，白細胞下降，感染不斷，血小闆指标也低，全身内出血，我連生活都快無法自理了。”

周霆瞠目結舌，他完全無法想象，馬清懷竟然如此痛苦地活着，完全看不出來。

“我打比賽掙的錢已經被揮霍一空，現在靠藥物中樞鎮痛。晚上每天都疼的無法躺下睡覺，化療時，每天晚上都能聽見這層樓晚期病人痛苦的哀嚎，擡出去的病人沒一個人能擁有安詳的面容……”

“那你現在……”周霆顫抖着問。

和尚笑了：

“為了給粉絲們拍vlog，剛打過止疼藥，剛錄好你就來了。一針杜冷丁管用半小時，半小時過後我又要開始痛的鬼叫了，現在時間差不多了，你該走了。”

和尚不想讓周霆看見自己的醜态。

看見他的樣子，周霆感覺呼吸有些困難。

周霆一直以為自己很倒黴，走投無路，哭天喊地，沒想到，在世界的各個角落，有人連有尊嚴的生活都做不到。

“保重。”周霆說，“如果……有什麼經濟上的困難，請一定要聯系我，這是我的微信。”

他遞上二維碼。

“你用的不還是方野的錢。”和尚笑了笑：“我馬上要第六次化療了，運氣好的話還可以再活兩年，如果你真的想幫我，就拿一個冠軍吧。”

冠軍？

周霆愣了一會兒才明白。

如果ZQG保持原狀，不主動開除隊員的話——和尚就算沒有參賽，仍然屬于ZQG的選手。

如果ZQG拿了冠軍，冠軍陣容上雖然不會有他的名字（“陣容”隻會登記在世界賽上有登場的選手），但冠軍名單上會有他的名字——包括所有替補的名字。

“我的夢想托付給你了，周霆。”馬清懷紅了眼睛：“我已經編輯好了長文，你放心，我雖然遠離賽場很久，但我的粉絲——我的粉絲不少，号召力也不小，他們這是我最後的财富，我會盡綿薄之力，讓我的粉絲們站在你這一邊。”

馬清懷考慮的很清楚。

如果他不正面表達态度，他的百萬粉絲們會認為是周霆搶了他的首發，引發許許多多不必要的事情。

“我并不害怕輿論……”周霆歎了一口氣：“和尚，你保重身體，我會帶着你未竟的夢前行。你堅持住，親眼看見我帶着你的夢想拿冠軍的那一天。”

“當然，不要小看我。不過，現在還請你快些走吧，藥效就快失效了，我不想在你面前失态。”

馬清懷笑的勉強。

周霆無奈歎了口氣，站起身來，最後同這個骨瘦如柴的病人告别。

至少他還有粉絲們，可以陪他走完最後一程，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被粉絲簇擁的人是幸福的。

周霆關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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