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窖雖狹長,但好在牆壁邊緣從頭至尾一直有微弱燭火照明,即使不明亮,卻也足以提示陸雲樂前方依舊還有路可走。
此時唯一值得可惜的,就是他沿路探尋時并未找到心中一直所期冀的第十二幅畫框。
一直走到頭,他都沒在這幽長的地下室中找到哪怕有一毫類似石制畫框的物件,隻在盡頭處看到一個木制樓梯,擡腳踩上去時甚至還在吱吱作響,仿佛因為年久失修而嘲哳怨憤。
順着樓梯走上樓後,他進到一個堆滿灰塵雜物的房間,房間中央有一串通往出口的淩亂腳印,通過腳印的大小判斷,隻有一個人到達過這裡。
陸雲樂并不清楚周遭的狀況,沿着腳印走向門口,推開門後,看到了熟悉的破敗與貧瘠。
周圍是前一天與杜仲一起穿過樹林後看到過的荒蕪場景,而他現在正站在荒蕪最深處,擡眼四面看去,除了殘破的灰白色圍牆外,再無其他不同景色,就連遠處能夠大緻觀望到的山丘,連帶着山丘上的棕褐色木屋,都是一片死寂,并無半點豔麗生機。
似是整個世界都已經死亡,唯有自己還在苟活。
一想到昨天看到不知被什麼東西追趕的人,陸雲樂隻覺得不妙,回到木屋後關了門,想要沿着來時的路回去。結果無論他進到酒窖裡重複走多少遍,最後來到的依舊是殘破木制樓梯口。
他現在完全被困死在這片區域。想要離開,隻能從木屋正門走出去,順着荒蕪花園回到宅邸。
但出去後,大概率會死。
可不出去,也不一定能活。
掙紮猶豫了半天,陸雲樂終于選擇走到門邊,推開門,擡腳邁了出去。
既然來了,那就看看這到底是什麼死法,反正自己已經被攮死過兩次,體驗過死亡的感覺,倒也不會怕再死一次。
上天貌似被他的決然所感動,沒等他向前走幾步,天空霎時烏雲密布,不到片刻,雨點便如落石般狠狠砸向地面,荒蕪花園中漸漸升起雨霧,雨水與霧氣同時模糊了陸雲樂的視線,讓他無法繼續筆直朝向宅邸方向前行。
正走着,身後又忽然傳出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好像有什麼東西快速到了身後,而且根據聲音判斷,來者并非隻有一個。
陸雲樂此時主動停步,一臉平靜地轉身看向身,淡然直面死亡。
再死能怎麼死?
還能死出什麼花樣來?
但是在看清身後來的到底是什麼東西後,他的表情又從淡然轉變為驚恐。
居然是四條狗在身後直勾勾盯着自己。
陸雲樂小時候被狗咬過,還被咬過兩次。一次是直接被狗咬傷狠狠撕扯,左側小腿直到現在還有肉眼可見的疤痕;另外一次則是被狗追了好久後才被撲到咬傷,但幸好那時穿的衣服比較厚,傷口恢複後并沒留下什麼痕迹。
所以他打心底怕狗,無論大小,一旦看到就會遠遠躲開;如果不小心距離狗太近,他就會控制不住身體僵直在原地,完全不敢動一下,而且連呼吸都會變得十分艱難。
此時的情況對他來說簡直堪比身處地獄。
這幾隻獵犬雖然身處雨中,但每一隻的嘴邊都向外淌着絲絲縷縷粘膩拉絲的口水,眼睛也不是普通犬類應有的看到陌生人之後的警惕或威脅,而是充斥着猩紅色的、妄圖把眼前人吞吃入腹的興奮與迫不及待。
它們從出現到現在,從未發出一絲聲音,站在雨中呈進攻姿态緊緊盯着陸雲樂,隻等着眼前獵物擡腳逃離,好讓它們享受到追逐獵殺的樂趣。
也許是等得太久,眼前的獵物依舊沒有半點挪動身體的傾向。為首的獵犬忽然猛甩了幾下頭,将頭頂積攢的雨水甩開,嘴裡發出了嗚嗚哼鳴。
随後它前腳又後退半步,半俯身将身體壓在兩條後腿上,緊接着一個猛撲便飛了起來,張開嘴直撲向陸雲樂。
另外三隻緊随其後動身向前奔去,朝着陸雲樂身體左右兩側發起攻擊。
獵犬的動作本就迅速,陸雲樂又因為恐懼,肌肉僵硬。在他的大腦終于延遲反應過來時,獵犬已經撲到他身上,将他撲倒在地。
但獵犬首領第一時間并未将尖牙對準陸雲樂的喉嚨,而是低吼一聲後瞬間低頭将尖銳的犬牙穿透薄衫狠狠刺進他的小腹,随後合上嘴甩頭撕扯,将腹部的肉生生扯開了一大片。
另外三支獵犬并非在周圍等待,而是在陸雲樂吃痛掙紮時上前緊咬住他的兩條手臂扯拽。
陸雲樂此時終于知道了為什麼之前會在遠處聽到那個人撕心裂肺的哀嚎聲,因為他現在就和那個人一樣在聲嘶力竭地嚎叫,一直喊到嗓子嘶啞,發不出聲音。
也不知該說幸運還是不幸,因為即便遭受如此折磨,他都沒死掉。
甚至還能親眼看到自己腹腔中的内髒被獵犬拽出來分食。
疼痛已經劇烈到完全被大腦無視,剩下的隻有麻木。
他現在隻想盡快死,但這一切并不能由他自己操控。
他隻能緊閉雙眼時刻等待最終的死亡來臨。
雨依舊砸落在地面,砸落在他麻木的身體上,将半暈的他生生砸醒,強迫他繼續承受這無休止的痛苦。
忽然,陸雲樂感受到臉上的雨停了,但是身上依舊有雨點砸落。
不确定是不是因為死亡時的感受在重生時并未完全消退,但陸雲樂這次并未聽到熟悉的念咒聲,卻又聞到了同樣的腐臭味道。
而且他這次居然還輕松地睜開了眼睛。
隻不過在睜眼後他才發現,眼前的場景并非是重生後的小巷,而是黑衣人傘下。
那個黑衣人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了自己頭頂,蹲着身體,低頭看向自己。
陸雲樂直接和黑衣人對上了視線,甚至根本來不及躲避視線。
他看清了對方在畫像中被遮擋住的上半張臉,腐敗又惡心。部分潰爛的皮膚勉強貼在頭骨上;黑色軟體蠕蟲在面部皮肉下緩慢蠕動;其中一個眼眶中已經沒了眼球,隻剩空洞,但從那個空洞裡又緩緩擠出一個蠕蟲,向下爬去,順着鼻孔重新鑽進了腦中……
陸雲樂想吐,但他此時連腸胃都沒了,就算真吐,也什麼都吐不出來。
不過他現在終于開始有了瀕死的感覺。求生意識逐漸開始模糊,大腦也變得昏沉。
黑衣人在陸雲樂臉上盯了一會兒,在某刻有了動作,将手中捧着東西展開,露出被黑布包裹住的石制畫框,伸手從畫框上取出刻刀,對着陸雲樂的臉來回比劃好一會兒後,最終沿着他的臉側下刀,将皮肉分離切割,随後将完整剝離的臉皮細細揭下來貼在随身帶着的石制畫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