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前一後走進紅缦妖娆,漫天金雨。
此地玉砌雕欄,绛色琉璃,高樓曲廊琵琶歌繞,美人雲集。京都财富商賈于花池賭台一擲千金,樂姬皆以朦胧赤紅薄紗欲掩不掩,襯出妩媚身姿。她們将琵琶高舉過頭頂,舞了一曲兒,便在衆客歡語中盈盈退下。
墨承意環顧四周,摸了摸玄色護腕,笑道:“如此看來,那二人來錦繡樓可不單是陶冶情操,聽曲作樂這麼簡單了。”
柳垂澤斂眸稍頓,語意含糊不清:“的确。”
“但是是否真的與其有關還需徹查,不過,”柳垂澤也審視一圈,末了,淡淡道,“若果真僅是為了對酒當歌,那也的确勉強。能滿足這些要求的場所在長安并不在少數,可卻偏偏選了個風月場地,屬實是有些怪異。”
話畢,墨承意略帶新奇地瞄了他一眼。
柳垂澤感官是非常人,總是格外敏銳。他自然能察覺到側方投射來的目光,于是也偏偏頭,問道:“怎麼了?”
“沒怎麼,看看而已。”墨承意搖搖頭。
後又想起什麼似的補充道:“你好看。”
柳垂澤看他的眼神登時就有些複雜了:“…………”
哪兒有人會盯着别人看了半天,最後還嫌不夠似的評價幾句的。
柳垂澤有些郁悶。
而在禦史大人細觀樓中寸物,秀眉微蹙,百思不得其解之中時,另外一邊正仔細琢磨後續劇情的墨承意就着飄舞紅缦紗華,情不自已又偷偷打量起他來。
墨承意心想不愧是整本書裡配角光環最淡的角色。就他這種長相頭腦,要是不讓這般角色早點下線,繼續任由其随着劇情發展下去的話,估計人氣都比傻逼作者塑造的後主角高了。
他在心中輕歎,對他說道:“你說得不錯。”
熏香缭繞,聞久了令人頭暈腦脹,墨承意擡袖掩住口鼻,發覺柳垂澤仍就着方才疑惑仔細冥思,絲毫不動。輕啧一聲,伸出手往他眉心一彈,語氣故作老成:“柳大人也太不謹慎了些。這香有問題,我們去另一邊。”
柳垂澤冷不了被彈了,略顯茫然。再三确認方才沒聽岔,随即點點頭:“那就依陛…”
墨承意歪頭看着他:“嗯?”
“…依允恩所言,”轉了個彎,柳垂澤仍是不免低聲嘀咕,”這名字好生拗口。”
墨承意揚了下巴,幽幽然道。
“我可是全聽見了,柳大人。”
等二人繞朱色百階齊肩而上,轉折方向尋到被波及到的雅間時,在廊柱邊靜候多時的刑部侍郎踏出幾步,将現如今目前所有已知線索告知了他們。
據刑部送來的消息,錦繡樓被烈火侵蝕到的是梨香閣,處白衣巷與其交接地。而令人疑惑的失火處恰巧是最靠近錦繡樓的鋪子。此次縱火是否有意謀害朝廷命官無從得知,但已然确定了當夜梨香閣接待的人物。
正是當朝三公之一,曹太尉,曹衡。
柳垂澤未觀卷軸,目盯梨香陶燃黑的紅木牌,心中了然:“尚明秋。”
“你是說丞相?”墨承意抱臂,斜倚廊柱邊。稍一沉思,道,“怎麼說。”
就見柳垂澤忽然勾唇笑了笑,歎氣一番,緩緩道:“隻是徒有感慨罷了。不過我在此時提及他,倒也不是覺得他有嫌疑。”
墨承意掂量其中分量:“隻是與此人與他有關?”
“公子秀外慧中。”柳垂澤道。
墨承意揚起左眉,看着他。
“大燕三公自創國以來便是各自為政。從未變過。不過隻是太尉掌兵權,丞相掌政,禦史掌文之類無傷大雅的區别。”
柳垂澤道:“自祖建國之初,先帝心向詩詞歌賦,無心朝政,便召三公前往議事殿談論關于分配朝中勢權的問題。前任禦史與先帝是摯交,二人互道心中所想,一拍即會做起了閑散事,後面禦史大夫逐漸掌起了文。”
“但由于國情尚不穩定,朝中人心難測,多的是各懷鬼胎。其餘二公見禦史日趨沒了威脅,便開始私地裡暗自培養勢力,拉攏人心,文武百官也因此分得差不多了。”
“雖說前人之事後輩不該過多糾結,但無耐曹家幾代皆是剛烈脾性。”說到此處,柳垂澤淡笑道,“二人本不該如此,不過是曹太尉過于謀利,早瞧尚明秋不順眼,欲給對方個教訓罷了。”
這是什麼小學雞心思。
墨承意聽完狠狠皺深了眉,發覺其實他就算草草浏覽過一遍書中劇情,卻依然不能預測到這些角色下一步的動作謀算。
而他們,似乎已經脫離控制,越來越偏離,現在都逐漸有了獨立自主,逆天改命的趨勢。
再這麼下去,得發展成什麼樣。
墨承意見眼前美人如出水清芙蓉,笑意忽然深了,玩笑道:“如此看來,禦史掌文,倒也适合你。”
柳垂澤不以為意,斂眸笑了笑,道:“走吧。”
“去哪兒?”
“大燕搖花節是建國時先帝因遊山玩水,偶然間見萬山之巅春色撩人,心中震撼,歸國之初定下的。屆時百姓官員皆可尋歡作樂,”柳垂澤同墨承意齊肩離去,走出錦繡樓,人間喧嚣映入眼簾。他轉過身,莞爾道,“想親自看看嗎?”
一燈若水,燈火粼粼,實是人間勝景。墨承意似笑非笑看着他,仍舊抱着胳膊,攜起絲縷春風蹭過柳垂澤鼻尖。他走到他身前,應道:“卻之不恭。”
柳垂澤所言不假,搖花節的确十分令人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