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又感覺在指桑罵槐,嘴毒得很。
懷疑占據上風,秦嘯頓了頓,試探地道:“你是在罵本王嗎?”
柳垂澤面無波瀾:“北境王想多了。”
他哪裡有單單指名道姓的雅緻,不過是将心中那幾位湊在一起内涵一下罷了。這也不能算是謾罵,禦史大夫自我排遣道,畢竟這幾人的确過于奇葩,他如此說幾句,倒也沒什麼不妥。
……
依大燕律法,朝廷命官不得進入聲色場所。饒是青樓隻允論詩詞歌賦,賞琴棋書畫,但在此任職大多是為女子,然而賓客形形色色,魚龍混雜,百官也是明令禁止入内的。
但此刻,柳垂澤在芳芸閣舉着杯盞平穩啜飲,焚香品茗,一派悠然自得不問凡俗之姿态端坐在太師椅中,微擡了眸,看着對面坐立難安的曹衡與花嫁,靜默片刻才淡笑起來。
他面色如常打起招呼:“曹大人,花大人。”
曹衡還能說什麼,幹笑兩聲,努力如常道:“柳大人好啊。”
柳垂澤微仰了臉,眯了眸,溫聲細語:“可是太尉府近日沒了事務,手下得了那麼多的空閑,連平日裡不甚出行的曹大人都罕見出了趟門了?”
這話隐喻的主是套路與把戲。曹衡聽多了一笑而過便可。倒是花嫁,似乎是真在青樓待得不甚自在,目光始終都在飄,最終與柳垂澤相對,這才勉強消停下來。
曹衡“唰”地一聲展開銀片刃扇,與他心照不宜笑了笑,問道:“禦史台曹某不知道,但至于這太尉府,最近幾日的确是沒有特别多的重要事務,能随便解決的交于下屬辦便好,哪裡用得着我親自動手?”
“原來如此,”柳垂澤恍然大悟,拾起一塊苦草糕咬下一口,道, “那柳某先恭喜曹大人了。”
曹衡正揮袖散去這濃郁芬香脂粉,臉色較差,平平道:“有什麼好恭喜的。”
他被薰香熏得腦袋暈沉,擡手摁了摁額角,忽然問道:“不過柳大人,今日竟不是和陛下一齊出門的麼?”
“我為什麼一定要與陛下一同出行,”柳垂澤感到莫言其妙,卻又無從提及,莞爾般,”不過話說回來,曹大人與花大人定然關系匪淺。不說連日處在堂上時一起便罷了,可如今私底下交情也是如此這般密切。倒真叫旁人浮想連翩,羨煞非常。”
曹衡對上他略含揶揄的眼眸,也不繃着身子了,懶懶往後一靠,跷着腿剝起了荔枝,挑眉道:“此言差矣。若果真要談談這其中交情多少,柳大人與陛下才是天生一對兒、琴瑟合鳴。”
柳垂澤笑意見深,也不反辯:“五十步笑百步罷了。”
“我覺得也是啊,”曹衡雙手握拳,隔空對他作揖,故作正經卻脫口言語皆是那麼的惹人上火,“沒料到柳大人深藏不露,使的都是些好手段。”
“曹大人也不錯。”
柳垂澤刮了刮茶沫,淺抿一口花茶,語意寒徹心底:“簡直深不可測,連柳某都自愧不如。”
花嫁縮在太師椅裡,根本不敢說話。
不一會兒,秦嘯便引着端菜小厮推門而入,盡心盡力督促那菜肴的擺放位置,以及細察每一道珍馐美馔的菜色如何。太淡抑或太重皆不可上桌,味道不許偏任何一味,必須鹹淡适中,可謂是比禦膳還要把控嚴格幾分,就是單純生怕吃壞了柳垂澤的肚子。
柳垂澤盯着桌上那盤焦黃塊狀物,感覺似曾相識,下意識問了一嘴: “桂花糖藕?”
秦嘯忙着分咐,抽空回他:“昂。”
曹衡吃完幾顆紅豔荔枝,取過帕子擦幹淨了指尖汁水,冷冷瞥一眼,邊抛果核邊往門邊走。
“曹大人這就走了?”柳垂澤剛放下杯盞,便見曹衡起身朝門邊踱步而去,出聲道, “這飯還沒吃呢。”
曹衡唇角真真切切抽搐幾下,側首道:“多謝柳大人款待了。不過曹某有事,先走一步。”
“失禮了。”
随即看了仍癱在椅子裡六神無主的花嫁,提高音量,幽幽道:“花大人,還不走?”
柳垂澤溫和道:“何必這麼急着譴人。”
曹衡收了折扇,背過去,白眼一翻。也不顧花嫁是否跟上了,頭也不回走下朱紅曲階,渾身不痛快。
主子離場随從哪兒有獨自留下的道理。見曹衡無意在此,花嫁打了個寒顫連忙站起身,朝柳垂澤與秦嘯簡單告辭便步履匆匆追了出去。直至二人沒入熙攘街道,徹底沒了蹤迹,柳垂澤才緩緩收回眺向樓下目光,低頭撚了顆青梅吃。
又苦又澀,口感奇差。柳垂澤不由微皺了細眉,擡手掩住唇,狠狠抿了下嘴。
待口中苦澀轉而為甘,淌入喉間形成沁人的甜,柳垂澤眉宇才逐漸舒展。
他正要起身去用飯,耳邊卻掠過溫柔春風,絲縷烏木之香隐隐傳來,緊接眼角餘光浮現一抹血色。
柳垂澤睫羽顫動,眼尾朱砂被染上幾點煙火。随後有微冷抵在他眉心,那力道微小,觸感柔軟,動作堪稱溫柔地彈了他腦門一下。
“你可讓朕好找,”衣紅勝楓的少年蹲在窗框邊,絲毫不擔心墜樓,還有閑情雅緻對他春風一笑,慢慢地道, “柳愛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