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疑惑起身,拉人一問。
“朝廷派了人來,說是刑部侍郎。”
“喚作……蕭楓凜。”
谷星當場沉默三秒,感情之前都是他的靈魂在封丘遊走,現在真身歸位了。
可面對朝廷的援助,封丘百姓臉上卻沒什麼歡喜。
她細一琢磨便明白,過去五年裡來來去去的所謂支援早就讓百姓寒了心,雷聲大雨點小。
封丘的困局,不是一朝一夕,百姓心中早已對朝廷失望至極。
她忽地想起大小眼曾說過,就連皇帝對封丘的處理……都含糊不清。
谷星歎了口氣,揉了揉紙張,又把那封未寫的信收了回去,提步出門,前去湊個熱鬧。
街上雖不算熱鬧,卻比往日多了幾分人氣。
在封丘人眼裡,拜天子不如拜鬼神。若非事到臨頭,誰願再信朝廷?哪怕蕭楓凜有通天本事,也多半寸步難行,如此一看,他一開始以祭師身份入局,但不失一個好策略,隻是為何如今又急急忙忙地用刑部侍郎這身份歸位?
可是找到了什麼線索?
谷星一邊想,一邊遠遠望見那城門外縣令早早候在原地,一行身着官服的人馬正緩緩進城。
見那刑部侍郎的身型,估計是阿信沒跑。
她不禁暗笑:蕭楓凜這面具設定倒是妙,人可以不在、命令照出,反正戴上面具,誰演他都成。
她樂了半晌,轉頭回神殿,等着人上門。
果不其然,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外頭便響起一陣腳步聲。
門“砰”的一聲被推開。
還未看清人影,那人已将一盞茶牛飲而盡,随後啪地一聲将杯子砸在桌上,怒罵:“好你個谷星!你自己惹的爛事,竟往我醫館丢?”
來人正是京城女郎中,小桃。
谷星被罵不怒反笑,眼睛都亮了幾分:“小妹運氣不錯,竟真進了京城?”
“京城衆人可都還好?”
小桃聞言有點心虛,“你先管好你自己吧。”又瞪了她一眼,眼底卻滿是擔憂,“這傷口是在胸前,怎連腦子都傷了?”
谷星摸了摸自己胸口,“你還好意思提?我醒來後疼得要命。”
“我給你那神藥呢?還我。”
小桃立刻後退一步,“做夢!你給了就是我的!我可是用命換的!”
話雖如此,她還是從袖中取出個瓷瓶,倒出一小顆,“不過我照你給的方子,仿制了幾顆。”
谷星一怔,沒想到還能批量生産。
小桃卻苦着臉搖頭:“當然比不上你那顆神藥。我拆開看,成分竟一半都認不出,你到底哪來的?”
“都說了是山中老前輩。”谷星已忘記當日的說辭,隻好随口又胡謅一個搪塞,“說不定是那昆侖山上的仙人,雲遊四海恰巧被我碰上。”
小桃閉眼裝聾,不願再聽她胡扯。
下一瞬卻一臉認真地從藥箱中取出清潔布巾:“行了,别貧嘴,把衣裳脫了,我看看你傷口。”
谷星臉色一變,連忙後退。
若她身強力壯,小桃定不是她的對手,可她如今被削得可怕。
小桃一個健步,便将谷星按在塌上,明明心裡同樣擔心谷星,嘴上還嘀嘀咕咕地不坦率,“你老實點,你若死了,《清淨醫理》的第四部我找誰讨要去?”
衣襟一揭,谷星的傷口赫然露出,小桃一愣,嘴角撇了下去。
她沉默了半晌,低聲道:
“……我說你為何将一個欲殺你之人,當朋友供着,還跑來這窮山惡水。”
“原來你是……連自己這條命,都不當回事。”
那日她在蕭府裡看醫書入了神,忽地就被人喊去救命。她還道救誰的命?
沒想到下一刻,門簾被猛地掀開,蕭楓凜滿身煞氣地闖了進來,懷中抱着一個渾身是血的人。
谷星渾身鮮血淋漓,發絲淩亂如枯草,像是剛從修羅場中拖出來的屍人。
而那蕭楓凜,整個人猶如地府逃出的兇神,冷得沒有一絲人氣。
她驚得腦子白了一瞬,好在馬上恢複過來,讓徒弟備好工具草藥。
谷星傷得實在不輕。
那刀雖不深,卻偏偏避開肋骨,直刺入胸腔,足有一拇指長。血止不住地湧出,仿佛體内有暗流破堤,怎堵也堵不住。
谷星的唇色發紫,指尖冰冷,氣息一絲比一絲弱。
小桃穩住心神,回頭卻見蕭楓凜還站在那兒,整個人一動不動地沉浸在屋中一角的陰影裡,肩背僵直,神情死寂,仿若被抽了魂。
小桃一腔火騰地燒了上來,脫口而出:“你還站着做什麼?!不如去叫人備棺材!”
她話一出口,滿屋皆寂。
蕭楓凜未應未怒,隻沉沉看着谷星,眸底沉黑如淵。
小桃咬了咬牙,擰頭繼續動作。
溫水一盆盆端入,将傷口周圍的血污洗淨,又一盆盆血水端出,染紅了整塊地磚。
小桃施針極穩,草藥研細敷貼後,又以極細的馬尾絲縫合傷口,一針一線,才将谷星的命給強行留在人間。
她擦汗回頭,蕭楓凜竟還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