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的角落裡立着一張折疊床,他有時會在這裡住嗎?
陸扶裡還有工作沒有完成,坐在辦公桌前就打起了電話會議。
這件屋子不隔音,陸扶裡的講話聲林羨能夠聽得一清二楚。每一個重音,每一次停頓,熟悉的音調就這樣不斷傳入了她的耳中。
林羨最為熟悉的是陸扶裡漫不經心的說話語調,現在猛地一聽他認真的模樣還真是有點不習慣。此刻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很平穩,就像是小說裡描寫的那種洗盡鉛華終得沉穩的樣子。
不過,他其實一直是這樣的,明明心細如發,沉穩自得,通透到不能再通透。卻總表現出來放浪不羁的模樣,讓教練頭疼。
估計是有什麼事還沒解決,二十分鐘了,陸扶裡的說話聲反而變得越來越密集。
林羨待的無聊,給陸扶裡發了個消息後,就出去随便轉了轉。
場館的路線很簡單,林羨下到一樓直走又拐了個彎就看見了冰場。可能是工作日的原因,冰上的人不多。有兩個小朋友的教練在旁邊看着,還有一些在自己練習。
林羨坐在了旁邊的長椅上。
她注意到一個自己練的男生。看樣子應該是在練三周跳,但跳躍的高度不夠,落地時總是不足周,他的落地的角度也不對,摔了又摔。
他的媽媽在護欄外給他遞水杯,又把他的身上粘的冰渣拍了下去。
完成這一切後,她才又拎着包走到了了林羨的旁邊。
那位家長站着看了好一會兒後才坐下。看見林羨坐在了旁邊,随意地問道“你是教練嗎?”
林羨搖了搖頭,疑惑道“怎麼會這樣覺得?”
“那你太有氣質了,感覺和我家孩子的教練的那種氣質一樣。”
林羨笑了笑“我以前也是學花滑的。”
那家長似乎是找到了知音,嘴裡的話一骨碌全說了出來“那也練得很辛苦吧,我家那個摔得渾身都是傷啊,腳也骨裂過,上個月剛好了,又想着要來上冰。”
緩了緩,這家長有些心疼地道“唉,不過我們家孩子沒多少天賦,全靠着他的熱愛撐着…”
林羨沒有接話,隻是作為一個傾聽者聽着。
“他的兩周就練得磕磕絆絆的,三周從去年就開始練,但也沒出來,反而還受了不少次的傷。”
林羨看了看那個男生,有些猶豫地張口說“您家孩子的個子很高,重心比較難控制,在跳躍上不占優,如果能把重心控制好了,落冰的時候會好很多。”
那家長聽了朝林羨道了謝,但随即又惆怅起來“他一直個子就高,教練也說個子高的練起來更難。但他就是喜歡,陸扶裡你肯定知道吧,我家孩子就覺得,他那麼高的個子都行,他多練練說不定也可以。”
林羨沒接話,隻是點了點頭。
那家長又說“你說孩子那麼喜歡,我們也不好打擊他都積極性,但我們都知道,多少人裡面才能出一個陸扶裡。”
說完,她又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林羨想了想。确實,陸扶裡一米八的個子,在男子花滑運動員裡算高的了。
但也是因為他的身高,讓陸扶裡成年後基本與四周跳絕緣了。尤其是十六七歲的時候,他的身高猛漲,一年之内,他原本會的所有的四周跳都丢了。後來好不容易也隻撿回了後外點冰四周跳。
林羨想起自己的教練曾經那麼評價過陸扶裡“陸扶裡的成功不在于他的跳躍難度,比他難度高,能跳出更多難度四周的選手不算少。但他步伐連接的流暢以及滑行時的冰感和表現力卻很少有人能超越。”
林羨回過神來的時候,那位家長還在絮絮叨叨地說着,她需要的好像不是回應,隻是傾聽。
林羨反正也無事可幹,索性就當聽她講了個故事。
她很心疼她的孩子,心疼那些同樣在滑冰的獨木橋上努力的孩子“每次他受傷我心裡就害怕,生怕會對以後造成什麼影響。當初和他一起學的人裡面,堅持下來的一半都不到,在比賽上拿到過成績的更是廖廖幾個……”
“有個比他大了兩歲還是三歲的孩子,當時都覺得那孩子有天賦,剛上初中進了省隊,後來幾年沒聽見他的消息,結果聽說去年已經退役了。”
林羨安靜地聽着這位家長說的花滑裡并不少見的遺憾,競技體育好像都是這樣。
有人年少驚豔,有人大器晚成。有人倒在了半途,也有人在沒有鮮花和掌聲的荊棘中走完了旅程……
“作為家長,我們也知道,競技體育嘛,肯定不能事事如意,我們也不求他能出多少成績,就希望他能健健康康的,長大了想起來覺得自己努力了、不後悔就好。”
不後悔,林羨的腦子裡細細地琢磨着這三個字。
回顧自己的運動生涯,她敢說自己在所有的機會面前都拼盡了全力。失敗的确很平常,她見過好多人的失敗,也看過許多的不圓滿,怎麼到自己這裡反而鑽了牛角尖了。
從前别人勸她說要想開點,但她總覺得是因為她們沒有一個缺憾的結局所以說得輕松。
今天在不經意間聽見了這番話,說者無意,聽者有意,确實讓林羨有了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陸扶裡給林羨發了消息,問她在哪。
林羨和那家長告了别,邊回複邊朝他的辦公室走回去。
但,剛到辦公室門口,她就聽見了裡面的對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