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藍喻皺了皺眉,清峻的臉上罕見地透出幾分嚴肅,“是杯子摔壞了嗎?有沒有傷到哪裡?負責照顧你的床位護士呢?請她進來幫忙收拾一下,你自己離碎片遠一點,千萬不要用手去碰!”
藍喻雖然沒有正面解答她的疑問,但這一聲聲極具針對性的叮囑,似乎也容不得她再狡辯什麼。
悶悶地撥了撥半空中的輸液裝置,聞念曲膝坐回病床上,半晌,甕聲應道:“已經按過呼叫鈴了。”
這便是承認自己身份的意思了。
一時間,兩人誰都沒有再開口說話。
直到護士将地闆上的玻璃碎片清掃幹淨,聞念才小聲試探道:“你認識我?”
“嗯,以前聽冷易提起過。”短促地停頓片刻,藍喻溫聲道,“他誇你很勇敢,很乖。”
事實上,藍喻之所以這麼清楚聞念的境況,是因為在一世,他是她的資助人之一。
可惜天不假年,小姑娘剛做完骨髓移植手術便聽到冷易墜亡的噩耗,心神動蕩間發生嚴重的排異反應,不過短短兩天便撒手人寰。
“哥哥他……”
得知哥哥曾向旁人誇贊過她這個拖油瓶,聞念鼻子一酸,眼淚止不住大滴大滴地往下落。
聽到電話那端壓抑的啜泣聲,藍喻正準備開口勸慰幾句,女孩的聲音卻先他一步響起,“藍喻哥哥,求求你,請你救救我哥,别讓他選鐘檸。”
不等藍喻應聲,聞念抵着後槽牙,用滞澀的嗓音緩緩道:“偷·情、酒駕、吸·毒、墜樓……他的人生不該是這樣的。”
聞念無力地将自己蜷縮在臂彎當中,床頭櫃新換的杯子上倒映出她枯瘦如柴的身影,脆若蝶翼的睫毛微微顫動着,眼底浸染出濃濃的恐懼和不安。
“哥哥說晚課訓練結束之後,鐘檸通知隊伍裡的所有學員去她宿舍商量戰術,可到地方了才發現偌大的客廳裡隻有他一個人,等察覺到異常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一群工作人員扛着攝像機破門而入,将他和剛出浴室且什麼都沒穿的鐘檸堵個正着……”
“至于酒駕,他父母就喪生于十年前那場震驚全國的特大車禍案中——肇事司機酒後飙車上高速,結果連撞七輛車,當場造成九死十四傷。他這輩子最痛恨的東西就是酒,怎麼可能主動去沾!”
“哥哥墜樓前夕,網上有人爆出他吸·毒的事,說是因為靈感枯竭。笑話!他外公是音樂學院民樂系教授,母親是省交響樂團首席指揮家,我剛被領養進門的時候哥哥就已經是聲名遠揚的音樂天才了,十歲不到就會作詞作曲,對他來說,寫歌比喝水吃飯還要簡單,根本用不着吸那玩意兒!”
長期飽受病痛的折磨,聞念的身體本就十分孱弱,盡管已經極力克制情緒了,可在講完這一連串的遭遇之後,還是險些背過氣去。
大概是藥效時間到了,胸骨和四肢又開始隐隐作痛。駕輕就熟地扯了張紙巾敷在額頭上,聞念再次啞聲央求道:“藍喻哥哥,你讓他别選鐘檸。”
隻要沒在一個戰隊,就不會被有心人算計。
“好。”藍喻應承道。
許是猜到她此刻有些難受,藍喻不動聲色的轉移話題,“對了,你什麼時候重生回來的?”
“這周一的下午。”将汗水浸濕的紙巾揉進垃圾桶裡,聞念拘謹地攥了攥指尖,有些不好意思道,“那個……行李箱的事,謝謝了啊……”
“舉手之勞。”藍喻輕笑。
“雲海市的醫療資源比青州好,哥哥不放心把我留在老家,所以堅決讓我轉院過來。大概是路途勞累外加水土不服,當天晚上就又進ICU了……等我病情穩定之後科室裡已經沒有床位了,隻能被安排在這間臨時騰出來的員工休息室裡,因為衣櫃不夠放,有些東西就被我胡亂塞行李箱了,沒想到……害慘了他……”
聞念說的是上一世被全網唾罵的“女裝癖事件”。
“這不是你的錯。”藍喻溫聲安慰。
“總之……真的很謝謝你,不然他又得被人冤枉成……”吸了吸鼻子,聞念自責道。
最後兩個字雖然說得很輕,但還是被藍喻敏銳捕捉到。
“放心吧,有我在旁邊盯着呢,這一次,他不會出事的。”
見小姑娘對冷易上輩子的經曆一直心有餘悸,藍喻怕她思慮過重影響身體,于是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對于被堵在房間這件事,入住第一天我就把公寓的樓層分布圖記腦子裡了,要是發現情況不對,我保證立馬扛着你哥從安全通道撤退!”
眸中笑意一閃而過,聞念重重點頭,“嗯!”
瞥了眼牆上的挂鐘,眼見時間不早了,藍喻正準備招呼她挂電話,不曾想,小姑娘抿了抿唇瓣,支支吾吾地問道:“藍喻哥哥,重生的事,你打算告訴别人嗎?”
“你呢?你會告訴你哥嗎?”藍喻不答反問。
“我……我不敢……我怕他知道了會難過……”
說到這裡,聞念喉嚨一緊,整個人瞬間泣不成聲。
雖然未曾言明,但藍喻還是讀懂了她話裡的意思──
她怕冷易難過,難過身世飄零,難過命途多舛,難過時運不濟,難過窘困多艱,難過他非但沒有保護好妹妹,還讓妹妹在他死後飽受疾苦,年紀輕輕便跟着一起殒命……
想到這裡,藍喻心中哀恸不已,面上卻強撐着笑意揶揄她道:“先前威脅我的時候氣焰不還挺嚣張的嗎?怎麼一提到你哥就啞火了?”
“……”
有求于人,聞念聰明地沒有跟他犟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