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太涼了,你想我喝了後肚子痛一天嗎?拿回去重倒。”
“這次太燙了,我舌尖都麻了。”
“你餐具擺得好醜啊,該不會是故意膈應我,讓我看見就不想動吧?”
……
間隔為數分鐘的呵斥,夾雜頤指氣使的命令,别說從早到晚聽了快三天的謝雲哲了,就連偶爾路過,隻能遠遠觀望的謝玉海都能聽出心病。
但整座宅邸,沒有一個人會站出來維護兩個外來者的。
誰讓折騰謝雲哲的是這裡的小主人。
“呸!什麼小主人,分明就是好吃懶做的寄生蟲,仗勢欺人黑心omega,惡毒刁鑽小氣鬼!”
正在擦地的謝玉海擰幹抹布,忿忿地暗罵。
來的第一天他就被分到柴房打雜。
打雜說得輕巧,他實際是随叫随到任意拿捏的‘公共奴|隸’罷了。
某些别人不想幹的活,甚至是根本不用人負責的瑣事統統都安排到他頭上,搞得他從早到晚忙不停,累得晚上回房倒頭就睡。
唯一過得去的是,這兒的夥食不錯,頓頓都有新鮮的肉和蔬果。
謝玉海的動作忽然慢了下來。
仔細想想,這邊吃喝都不曾虧待他們,提供的居住環境雖不及主宅,可全天供暖供水的待遇在天寒地凍的雪域已是頂級。
另外,還有一點。
就像那個姓季的參謀長說的,這裡無疑是最安全的中心。
位置靠近軍事基地,日常有士兵站崗巡邏,偶爾還能看到奇怪的飛艦掠過天空,像鴿群一樣循環漫遊。
但就算這樣也改變不了他們,尤其是混蛋蘇洛超級可惡的事實!
偌大廳室裡,小少年結束神遊,又使出渾身力氣擦拭地面,仿佛那就是蘇洛少爺,以及他周圍不長眼的家夥們的臉。
現在他已聽不見那倨傲的聲音,這便意味着該到‘早間散步’了。
所謂早間散步,就是由謝雲哲推着輪椅,将瘸腿的小少爺送到花房中,然後繼續被對方使喚。
不像窩火三天的弟弟,謝雲哲在任勞任怨侍奉的同時已摸清諸多關鍵信息。
就譬如,這棟專屬蘇霆蘇洛兩人的主樓名為紅屋,一年前曾因不明勢力的襲擊毀壞,所以重新修建了。
不過蘇霆忙于公務,家裡基本就蘇洛在。
再比如,紅屋遭毀前蘇洛小少爺就不幸地被匪徒綁架,因此落下病根,并且又于元帥長子——弗雷澤·普萊德到訪時二次遇襲。
他的右腿神經嚴重受損,體能再度衰退,如今連用藍月能源治療都有較大的癱瘓風險。
所以,他眼下隻能一直瘸着,平時也要盡量避免劇烈運動。
“倒茶。”
不含情緒的命令聲起,謝雲哲條件反射回應。
“是,蘇洛少爺。”
話音剛落,他擡眸小心瞄了一眼。
花房位于紅屋三樓,溫度濕度恒定,室内空間猶如單獨封印的春日盛景,栽種着在首都也難見的植株。
清新濃豔各色交織的花海裡,同樣被簇擁的蘇洛突出得宛若一個異類。
倒不是說他的形貌破壞了什麼,畢竟他穿着尋常的襯衫長褲,連印花也是薔薇與藤葉,格外應景。
青年左手墊着輪椅扶把,輕輕搭住腦袋,烏發如綢緞垂在耳畔,還有幾絲勾在指頭上。
因為注意力都在翻閱的書裡,他的表情如肖像畫一般甯和。
恰好是在謝雲哲要收回目光的前一秒,他眸光上揚,冷不防捉住人。
“怎麼,你很感興趣?”
偷看被逮到,謝雲哲不慌不忙點頭。
“在下長大的地方,很少能看到完整的書籍。”
對于居無定所,全年流浪的跳蟲遊民而言,溫飽永遠擺在第一位置。
随時能和風險組織,即以星盜和賞金獵人為主的無證商販買賣的他們,總會優先考慮采購生活必需品,尤其是食物。
“嚯——那你不識字?”
“基本的讀寫沒有問題的。因為撫養在下長大的恩人,也就是小海的雙親,他們通曉古今學識,在複原舊語言上頗有造詣。”
“就是被流放的罪人喽。”
“……是。”
唯有這次,謝雲哲反應慢了半拍。
初代普萊德正式接管政權後,最先廢除了血紅王的死刑制。
他根據民調判斷,帝國解體後出現的諸多犯罪行為都是人民因環境動蕩才會有的‘不得已而為之’,于是将刑法大改寫,認為要酌情考慮賞罰,盡量安撫群衆。
所以,被放逐就成了最高的處刑。
這樣的賢政當年确實有改寫局勢,可最該改變的地方,仍舊一樣。
被陷害的,被利用後抛棄的,被鏟除異己驅逐的,這部分人雖然沒死,卻落得個世世代代不能為‘民’,隻能像跳蚤一樣輾轉各處吸血,毫無尊嚴的活着。
沖自己來的大吆小喝,謝雲哲能接受,此刻珍重之人受到嘲弄,他難免感到不适。
啪得一聲響,那本精裝紅皮書丢在他眼前。
“那就省事了,你念給我聽吧。”
“這……”
“怎麼?憑他們的水平,還教不會一個你?”
謝雲哲回以沉默,片刻後慎重地捧起紅書。
目光首先落在扉頁,是熟悉也是如今全區通用的統一語言,接着翻進目錄,章回體的标題一覽無餘。
這是本小說。
謝雲哲莫名松了口氣,翻開折起的頁角,順第一行念下去。
“他的手冰涼卻靈巧,就像他隻會送出乖巧話語,幾秒前曾溫順回應的舌尖,是被施了魔法的糖漿流液,可愛的,初次破殼的小蛇,對這世界充滿無餍的好奇。”
“這一夜,他隻好奇眼前這個男人,他慕戀已久的英雄的滋味。那白如雪,柔如水,奶酪般的手顫抖着伸出,覆住少校那粗壯而灼熱,早已似火棍立——”
才念到第三行,謝雲哲一個吸氣緊急刹車,張着嘴卡住。
他本來不想擡頭,但大腦擅自運作,讓他難以置信地看向桌前的青年。
蘇洛雙手托腮面朝他,正聽得津津有味。
“繼續嘛,正到好戲呢,别停下。”
“……”
小少爺一改面貌,好聲好氣地誘哄,謝雲哲非但沒回神,反而卡得更死了。
同為omega,可自幼混迹流浪區,與各色各樣的人馬打交道,他自認經曆更多見識更廣,怎會不明白這是什麼性質的書。
“這、請問蘇洛少爺,這是誰給、您哪裡找到這本書的?”
他說話難得錯亂了一回,幸好沒激怒對方。
小少爺微微側過腦袋,笑得知足且驕傲。
“是我瞞着大哥買來的啊,要帶進來可不容易了,哎呀,不說這個了,你快念啊!我隻有在這才能學呢。”
學?
學什麼?
學了用在哪?
驚駭之際再受沖擊,謝雲哲負責冷靜的那根筋猛地抽了一下。
他沒立即聽令,而是低下頭快速往後翻了幾頁,耳根亦迅速蹿紅。
若是正常的性||教育書籍,或者隻帶有一點點那種情節的文學故事也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