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他始終無法對蘇洛真正動怒,甚至還有幾分偏袒?
因為在他看來,是對方代他承受了與颠沛流離相當的殘忍考驗,另一種并不平靜的生活。
就連他最讨厭的冰雪,這人也直面了十八年,漸漸地習以為常。
雖然他也曾經曆過痛苦,也有絕望到想叱問上天的時候,但無論是他還是蘇洛,都不應以過去的苦難記恨對方,指責誰盜取了誰的人生。
真正錯的,該是居心不良的罪犯,那名交換者。
情緒慘遭調動,相當于犯了談判桌上的大忌,謝雲哲的勸導計劃B也因此陷入僵局。
要不,還是先算了?
他端起茶杯送到嘴邊,默默地心理鬥争。
等小少爺見到伊諾克·普萊德的真面目時,他再趁機點醒幾句。
再說以蘇霆元帥對蘇洛寵愛的程度,應該也不會放任不管的……
“你看你看!這個怎麼樣!你覺得合适我穿嗎?看起來好有意思哎,可以當新婚當晚的戰衣!”
小少爺不知看到什麼,急不可耐地拍桌喚聲。
謝雲哲來不及放下茶杯,擡眼一瞧瞬間五雷轟頂。
隻見圖冊上,一名身量相貌與蘇洛相當的青年跪立着微微仰頭,眼神迷離。
他的衣着可以形容為除了空氣什麼都沒穿,僅有的幾條布還是該叫繩鍊的東西纏在頸間,圈住腿根,随便扯兩下就能帶走重點部位前的羽毛織物。
稍微再用力或動作再粗暴點,就能像撕掉雞蛋外的一層薄膜,瞬間剝光全身。
不,其實脫不脫光都沒差别。
畫中人早已擺出歡|好的姿勢——腰肢下塌,後臀翹起,隻等着誰來采撷,共同沉淪快意。
而表情迥然,臉蛋相似的小少爺把畫比在耳邊。
“怎麼樣,是不是很适合當我的戰衣!”
“咳、噗——”
三天的脫敏訓練瞬間因為過度相似的臉歸零,謝雲哲一嗆猛扭頭,好歹及時轉向地面噴茶,而不是滿桌書畫或者心花怒放的蘇洛。
可他這一口嗆得太厲害,不僅半天沒緩過神,還讓他像差點溺斃的人頭暈眼花,語言能力全破碎。
平日細白的臉孔也慘遭毒害,酒紅紫青牆皮白,各種色調輪換。
前所未有的狼狽一度讓謝首領自暴自棄,幹脆忘了恭敬。
他彎着腰捂着嘴,就隻是放空大腦,拼命删除危險的禁忌畫面。
在這最需要誰發狠咒罵他,能讓他借機溜走的時候,他偏偏捕捉到一聲輕如飄羽的低笑。
随後,便是一句——
“啧,真髒啊。”
非嘲諷也非愠怒,上揚的尾音如同整蠱得逞後的歡愉,也有點像性|事過半時的中場調|情。
還在咳嗽的謝雲哲猛掐大腿,頭壓得更低了。
他的記憶抽屜瞬間開得亂七八糟,飛出來的全是塗滿色|欲肉|體的廢稿。
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覺得那句‘真髒’是在指桑罵槐。
是在說他腦中不為人知,就連他自己也沒發覺的深層妄念。
人果然不能看太多‘髒東西’啊!
這邊的謝雲哲還在為平複情緒做鬥争,那邊的小少爺已看夠他的出糗,瞄了一眼遠處的小鐘樓。
“啊,快到大哥回來的時間了,我自己去見他,你留在這幫我藏好這些寶貝哦,不許給别人看到。”
謝雲哲坐正幾分點頭,但仍舊躲避對視。
他相似的烏黑眼眸中盡是挫敗,實在羞于見人。
這幅模樣,獨自轉動輪椅,從走廊盡頭拐入密室的小少爺有一條專門的形容。
“有色心沒色膽,假正經真流氓,和哥哥悶騷男半斤八兩,一脈相承。”
話音剛落,憋笑的人輪到季參謀,讓他差點打翻茶壺。
“噗!”
秘密會談室隻有三人,季宇飛無需掩飾,狹長狐狸眼朝旁座上的某位元帥一眨。
“血緣真是很奇妙的東西啊,就算分隔兩地從未見過面,有些該像的地方一點沒少。您說是麼,蘇元帥。”
他的幸災樂禍被對方無視。
看來論臉皮厚度,謝雲哲還是略遜親哥一籌,哪怕被兩雙嘲弄的眼睛盯着,蘇霆也能處變不驚地說正事。
“已經确定好時間了。昨天夜裡九點伊諾克·普萊德出發,将代理大元帥巡訪,最後一站就是我們這,留駐時間不定。”
“而既然是代理,他的出行也是按最高等級準備。”季宇飛無縫切換,端來茶直接口述,“我參考往年的數據推算,今年預計會有一百五十到兩百左右的精銳兵種随行,火力規模足夠進行六天的交戰。不出意外,這次他們會啟用那邊新複原的戰甲三代。”
但設計上,那比帝國強盛時期的外骨骼戰鬥機相差許多,坦白來講,不過是需要多人配合操作的大型戰車罷了。
輪椅吱呦吱呦響,是小少爺蘇洛,或該說蘇羅正繞着地毯邊緣轉圈。
他最後停在螺紋與鑲邊的中間,雙腳踩實起立。
“哦?也就是說,是他們準備的聘禮喽?”
房中一時無人應聲,這不是意味着默認就是代表不情願卻無法反駁。
一如既往地,隻有蘇霆還會義正言辭地‘掙紮’一小下。
“那隻是意為交好的見面禮罷了。雖說我們自己建立了信号源和屏蔽牆,但他們也會通過其他渠道察覺斯卡蒂的變化,自然不敢再輕視這次會面,與我們撕破臉。”
說完似是覺得心虛,他飛快一掃徐徐走來的人影,但又不死心地盯着地闆繼續動嘴。
“所以,我們沒必要太迎合他們,尤其是巡視的代表人。”
“什麼代表人啊,那可是伊諾克閣下,是我每天睡前會想到,夢裡會見到,恨不得馬上就相見相親的未婚夫啊。你是舍不得了嗎,大哥?”
戲谑的口吻仿佛是同時譏笑話裡提到的兩人,而今天唯一在場的蘇霆欲言又止,攥着的手套已快被他擠弄成麻團。
忽然間,他旁邊的沙發座位陷了下去,間隔近到他能感受出另一具身軀散發的體溫。
“如果是我最愛的大哥要求我,那我說不定會再猶豫一下哦。”
這麼說的蘇羅霸坐一旁,右手搭在蘇霆後方的靠枕上,他翹着腿好不悠閑,硬是把人高馬大的蘇元帥襯成了遭他調戲的那方。
若是在密室外,當着謝雲哲等人的面,蘇霆自然能說得出來,也能做出更多符合設定的親密行為。
可現在界線劃清,身份明晰,他隻淺淺地笑了笑,轉而接話道。
“既然你已定好計劃,我們也經過多次商議調整,哪有為我一句胡話就大改或放棄執行的道理。”
似是早有預料,蘇羅攤手看向季宇飛,後者也聳肩搖頭,不知在故作惋惜什麼。
看着這倆沆瀣一氣的同謀,蘇霆遠程跟謝雲哲同步上了,一味地用其餘事來轉移注意力。
不過,相比親弟弟煩惱的‘色|圖一百零八式’,他心裡揣着的東西可要膽大包天得多了。
“那麼,已經可以回去叫他們準備起來了。”
蘇霆将捏皺的手套一丢,唇角不自覺地挂起一點弧度,頗有他如今侍奉的‘王’,亦是他萬般寵愛的假弟弟的狂妄影子。
而他不禁也發出低沉短促的笑,道出本次的行動概要。
“捕獲伊諾克·普萊德,挾持并徹底掌控巡視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