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馨晃了晃神,這才把出走的神緒拽回來放到面前叫住自己的少年身上。
她壓下疲憊,揚起那和裴知則如出一轍的眉毛,向年令儀打招呼:“年年,好久不見。”
得了她的回應,那少年才回過神來似的,笑着朝她小跑過來,卷而長的頭發被吹起一些在半空中,顯得蓬松而柔軟。
“你們先去吧,不用管我,我等會過來。”年令儀沖等着自己的陳善文喊了一聲,一溜煙到了康馨的旁邊,“您怎麼到這兒來了呀,一個人逛街嗎?”
康馨是個很随和也很跟得上潮流的媽媽,沒什麼長輩架子,雖然已是四十出頭的年紀,但很容易就跟年輕小孩兒打成一片。
年令儀一直都對裴知則這位可愛的母親印象深刻,多年沒見偶然碰到,很開心能打這個招呼。
“小裴剛把我送到這附近,我想一個人散散心。”康馨眯起眼睛沖他笑笑,抿着嘴開玩笑道,“聽說小裴讓你搬進來和他住一起了?”
年令儀一點頭,伸出五根手指頭:“我租了他的客卧,他給我友情價算一個月五百。”
“這孩子,”康馨杏眼微微睜大,随後壓下眼睛,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跺了下地,小高跟“哒”的一聲,“怎麼還算你錢呢,哎喲笨死了,”說到這又回過頭來問,“那你倆在一起都吃什麼,外賣嗎?”
“他不收錢我也要給的,我還嫌他收少了呢,平白無故給他添許多麻煩了。”年令儀認真說完,收了手搖頭,“裴知則會做飯的,做得可好吃了,基本是他下廚,我給他當副手。”
“年年真是好孩子,不過裴知則不會覺得麻煩的,你可勁煩他都沒問題哦,”康馨笑眯眯地看着他,又聽聞自己傳授的手藝有被兒子“正确使用”,原本陰霾的情緒被欣慰覆蓋些許,“下廚就好,挺好的,他手藝都是我教的呢。”
“那阿姨做飯一定好吃到沒邊了,”年令儀捂嘴,“如果有機會,我也想嘗一嘗。”
“好呀,回頭放假了讓小裴帶你來家裡住兩天,阿姨做給你吃。”康馨非常爽快地應下。
年令儀“嘿嘿”地笑,目光卻不着痕迹地已經打量完了面前女人的倦容,以及包裡露出一個角的綠色小本,“您一個人散步嗎?怎麼沒讓裴知則陪着呀,他從昨天晚上出去之後一直沒回來,說是家裡有點事要處理,居然沒跟您在一塊兒嗎?”
“他啊,”聊到這個,康馨目光不由自主遠眺出去,不着邊際地落在高樓之間,嘴角挂着抹若有似無的哭笑不得,“他心情很不好。我也一般般,所以分開各自散心了。”
“啊……這樣,”面對不熟悉的長輩的情緒年令儀下意識有些局促,但還是很認真地安慰,“阿姨,不管怎麼樣,會好起來的。”
康馨被他這真摯笨拙的安慰逗笑了,樂呵呵又跟他掰扯兩句後分道揚镳。
年令儀沒有馬上去到韓料店裡,而是給裴知則打了電話。
坐在房間書桌前,裴知則在桌上放下手機,拿起一旁那罐啤酒一飲而盡,靜靜看着那翻開本子上放着的拍立得。
他伸手,在“夢想”兩個字上輕輕地摸了摸。
方才年令儀給他打來電話,聽聞他在家,沒頭沒尾說了句“我馬上回來”,也不等他問“怎麼了”,說“如果有事的話不用急着回來”,就把電話挂了。
裴知則把手指從“夢想”兩個字上拿開,又慢慢蜷起指節,似是将其握到手心裡。
回想起昨天到剛才發生的一切,想起年令儀在車上對自己說的那些話,他掃過桌上空了的三個易拉罐,酸着眼眶歎了口氣。
年令儀說“馬上回”真的就是馬上,約摸十五分鐘後裴知則就聽見屋門打開的聲音。
他剛想起身,屁股還沒擡起來,那毛毛躁躁的家夥就風馳電掣地跑了進來。
然後被裴知則卧室裡的地毯絆到。
眼看年令儀要摔倒,裴知則“噌”地站起來,幾乎把自己彈射出去接。
兩個人抱着倒在地上,年令儀“嘶”了一聲,還在喘氣,撐着胳膊爬起來。
沒等他看清被壓在身下的人,額頭上就傳來溫熱的觸感——裴知則指腹輕輕摁上來,眉心皺着,看他看得仔細,問:“怎麼摔了?”
距離驟然拉近,年令儀不是自己是怎麼了,突然往後退開一點。
餘光他看見裴知則舉在半空的手因他的動作一頓,突然又反應過來自己行為的奇怪,耳朵倏地熱了,抿着唇别開眼,氣息不勻且有些語無倫次:“摔、回來路、路上,摔的,不小心。”
他幾乎一路狂奔跑回來的,路上還是犯黴運了,平地摔,直接摔得往前滾出去,額角讓小石子蹭破了。
“怎麼這麼着急?”裴知則皺了皺眉,問。
“急……”年令儀吸一大口氣,胸腔大幅度起伏,“急,你到家了,我、我當然急。”
裴知則搖了搖貓尾巴:“嗯?”
“我想……見你。”年令儀舔了舔有些幹澀的唇說,瞥了一眼書桌,不知道昨晚那個本子還在不在那裡,“昨晚到剛才一直都沒看見你,想見你。所以着急。不、不行嗎?”
說到這,他鼻子動了動,這才嗅出對方身上的酒味:“你怎麼喝酒了?”
“不用急。”裴知則停頓,貓耳朵也抖了一下,喉結不動聲色滾,方才卡在這的酸澀被咽入腹中,呼出口氣,話音慢吞吞地說,“想喝,就喝了一點點。”
說罷,他從地上爬起來,走到年令儀面前将人拉起,帶到客廳。
看着裴知則輕車熟路拿出碘伏與棉簽,一副要給他傷口清理的架勢,年令儀垂下眼,在心中反複對自己念“朋友而已,肢體接觸根本沒什麼”,“又不是親嘴,不要大驚小怪”,而後在沙發上正襟危坐,兩手握成拳頭于膝蓋上規規矩矩放好,挺着腰杆子一動不動。
“裴知則。”他叫了一聲,思緒回到正軌,打算繼續自己鴿了陳善文飯局後此行的目的。
“嗯。”裴知則淡淡從鼻腔裡擠出一聲應,手上拿棉簽沾碘伏的動作卻因為微醺而幾次都沒成功對準瓶口,看起來異常笨拙,好不容易沾到碘伏液體,非常輕柔且小心地落在年令儀額頭的傷口上。
“唔。”年令儀疼得眯了下眼睛,手不自覺地又抓上裴知則衣袖,他忍着,問,“你是不是不開心?”
“怎麼?”裴知則垂眸掃過與自己不知不覺越貼越近的人,抿了抿唇,努力忍住酒精帶來的頭暈,身後的尾巴顫顫巍巍豎着,尾巴尖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