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漣擺擺手:“沒事。”
他眼前發黑,全身都不停發抖,尾尖更是凄慘耷拉,蛇鱗毫無光澤,生氣全無。
水漣掐住手腕,指使抖動的手繼續運轉血珠,半晌後,契才慢慢從半空消失。
“我能力有限,隻能改動一點,”他收回手,撫過蔺河生的掌心,為他止血,“至少暫時不會死了。”
蔺河生神色複雜地看着他,忽地沉聲道:“多謝。”
水漣被蔺雨洲好吃好喝養出來的那點臉頰肉一晚上掉了個幹淨,過大的眼瞳鑲嵌在消瘦的面頰上,看向蔺河生時,眼底的情緒一清二楚。
他搖搖頭,嗓音沙啞:“沒必要。”
蔺河生朝他颔首,自己推着輪椅往病房外去。開門前,他聽見水漣虛弱的聲音:“這段時間讓蔺雨洲避一避吧。”
他停下輪椅,回過身看向水漣,年幼的蛇妖神情冷淡,看不出任何離别的愁緒。
水涯不知所蹤,水家内部一片混亂,正好趁這個時間讓蔺雨洲避一避,水漣和蔺河生自顧不暇,實在沒法顧及到他。
“送他出去,沒問題嗎?”蔺河生問道。
水漣隻說:“總不能讓他留着又突然發瘋。”
蔺河生深吸一口氣,道了聲“也對”,便離開了病房。
他一打開病房門,就見蔺雨洲地鼠似的收回往前探的身體,神情别扭。
蔺河生:“……”
“你倆聊什麼了,扯那麼久。”蔺雨洲不太敢看他爸的臉,又不想去看病房内的水漣,視線四處飄。
蔺河生揉揉眉心,無奈道:“在聊你什麼時候會長大。”
蔺雨洲雙手抱臂靠着牆,站沒站姿:“他也就八歲,和你聊我什麼時候長大,扯呢。”
他撇撇嘴,上下飄忽的視線最終還是落到了蔺河生身上,低聲嘟囔:“反正很快了。”
“你明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蔺河生歎了口氣,“澄澄,你該長大了,好好想想我和你說的。”
他很少會用這麼親昵的小名稱呼蔺雨洲,大部分時候都是連姓帶名,甚至有時索性連名字都不喊。
蔺雨洲被他突如其來的溫情震懾到,松垮的身姿緩緩挺直。他垂眼看光潔的地面,啞口無言。
他滾在冷冰冰的錦繡堆裡長大,一遭被丢進火裡,燒出滿身水泡,方才醒過來錦繡堆是個人為打造的溫室脆殼,噼裡啪啦碎了個幹淨。
水漣和蔺河生站在脆殼之外,要他踩着渣子,鮮血淋漓跨過來。
“我知道。”漫長的無聲後,蔺雨洲輕聲應道。
他重回病房,水漣還靠在床頭沒動,蔺雨洲知道以他的感知,一定把他和蔺河生的談話聽了個清楚。
“……你要喝水嗎?”蔺雨洲坐在椅子上,憋了半天才憋出來這麼一句。
水漣已經沒力氣出聲,他點點頭,示意自己要喝。
蔺雨洲打開床頭的保溫杯,給他倒了杯水。遞過去前,甚至倒了一滴在手背上,感受溫度。
水漣默默看他罕見的細心小動作,尾尖在半空晃了晃,探向蔺雨洲的大腿,一勾一圈,松松纏住了他。
蔺雨洲低頭看他的動作,兇巴巴道:“幹嘛。”
水漣就他的手喝了口水,擡眼面無表情盯他。
蔺雨洲和他對視陷入僵持,繃一張臉悶聲不吭。水漣抽回尾巴,往他大腿上抽了一下,扯着沒聲的嗓子說:“你好讨厭。”
抽那一下鑒于水漣虧空大半的身體,實在沒什麼力氣,撓癢癢似的。蔺雨洲卻從他的動作言語裡找到熟悉感,慢悠悠道:“你也沒好到哪裡去。”
水漣朝他翻了個碩大白眼。
這樣就算和好。他們平時就愛吵嘴掐架,冷戰鬧别扭。
時間太長,彼此都會找個好借口充當台階,蔺雨洲喜歡問水漣想吃什麼,水漣喜歡拿尾巴勾人,尾尖一甩,輕輕圈住蔺雨洲的腿。
小動作都是别扭的“我原諒你了”。
“你繼續留在蔺家吧。”蔺雨洲把水漣手裡的水杯放回床頭櫃,到嘴邊的問話臨時又換成命令。
雖說是命令,可他的語氣卻比往常多了幾分不确定。
水漣沒說也許他們會有很長時間見不到面,隻是點了點頭。
他們不再言語。蔺雨洲低下頭,去碰水漣的尾巴。他的指尖輕撫過溫涼的蛇鱗,直到尾尖纏繞他,圈住了他的小拇指。
就像拉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