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所有傀儡換上一模一樣的詭異笑容,指着路希齊聲重複:“冒牌貨!假少爺!”
“冒牌貨!假少爺!”
“冒牌貨!假少爺!”
“閉嘴。”管家聲音平靜。
傀儡們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他們面無表情,牙關緊咬,隻用一雙雙無法瞑目的眼睛死死瞪着路希,臉上帶着未幹的血淚。
也許是潛意識裡不願面對埃蒙德死去的真相,管家沒有靠近銀發散亂的少年,而是轉身來到路希面前,與所有傀儡一同注視着他。
無數細小的黑色符文在管家眼底和肌膚肆虐,俊美的面容變得詭異駭人。
他以目光寸寸描摹路希的五官,試圖尋找熟悉的痕迹。漸漸地,管家五官扭曲,臉上交織着同等強烈的愛與憎:仿佛想将他緊緊擁入懷抱,融入骨血;又恨不得将他撕爛成碎片,挫骨揚灰。
他的嗓音變得古怪,時而低柔、時而尖銳,像變調的提琴。
“你是埃蒙德,還是冒牌貨?”
命懸一線,路希反而松懈下來。就像在海底五千米,眼看着巨大的觸手兜頭拍下。
作為曾經的絕症患者,他珍惜生命、努力生存。如果實在活不下去,也就算了。不管是曾經還是現在的世界,都沒有什麼讓他留戀難舍的人和事,不像埃蒙德……
他的視線越過管家,看向銀發散落的少年,突然間福至心靈。
路希低聲道:“菲利普斯,我始終記得你在葬禮後的承諾。那是我此生聽過的所有話語中,最動人的一句。”
仿佛被這句話刺傷,管家發出受傷野獸一般的痛苦嗚咽。
“……可是埃蒙德,我好像忘記了你的臉。”
他以手覆臉,血淚浸紅了白手套。似乎不願被“埃蒙德”看見自己的狼狽,管家大步離去。
房間裡隻剩路希與一幹傀儡,以及那隻暗中作祟的怨魂。
管家返回之前,是路希逃離伯爵府的最後機會,也是怨魂殺死路希的最佳時機。可惜雙方都受到制約。
對于路希,體内的僵冷正在蔓延,他的戰鬥力大打折扣,面對數量衆多的傀儡,脫身機會渺茫。對于怨魂,管家雖然離開,對傀儡的壓制力量依然強大,它無法直接奪取傀儡的控制權。
路希試圖走向卧室,卻被傀儡們以身體阻攔。看來管家留下了禁令,傀儡們既不能傷害他,也不能讓他離開這個房間。
看似雙方陷入僵局,但路希心知:拖延下去,自己必死無疑。唯一可能幫助他扳回必死局面的那樣物品,卻被留在了卧室。
灰色袍袖下,一條軟滑的東西蹭了蹭他的手腕。路希心念微動:也許可以指使“窺視之眼”溜進卧室,拿到那樣東西。
借着灰袍的遮掩,他從布袋裡取出一顆晶石,在袍袖裡晃了晃,大眼立刻貼了上去。路希将晶石攥在手心,在袍袖裡比劃着“戒指”的手勢,意思是——拿到戒指,獎勵晶石。
大眼仍在袍袖裡磨蹭,路希正懷疑它是否能夠領會,就感覺一隻圓環落入了手中。
他愣了愣,以手指摩挲确認,正是那枚翡翠戒指。
……看來收養一隻會叛逆的寵物,也不全然是件壞事。
他攤開手心,讓大眼吞下晶石。大眼瞬間精神煥發,興奮地纏住他的手腕,拍打掌心,示意再來一顆!
路希:……
他正要将貪婪的寵物扒拉開,卻感覺又有一樣東西落到了手上。長筒形、紙質——是那柄血卷軸。
大眼吐出了珍貴的藏品,輕拍他的掌心,要求交換晶石。
路希有心發問:你不是直腸子嗎?哪兒來的這麼多心眼子??
當前的情況,卻顧不上與小寵物溫馨互動。他匆匆塞給大眼一顆晶石,目光始終注視着房間中的傀儡。翡翠戒指戴上手指瞬間,它們的神情果然有細微的變化。
路希望着傀儡們陰沉的面孔,忽道:“我是冒牌貨,你又何嘗不是?”
就在剛才,他終于得以确定:那隻處處與他作對、害他性命的怨魂,根本不是埃蒙德·洛林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