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沒什麼辦法了。
路希在袍袖中摸索,想把大眼丢出去自生自滅,卻摸到了那柄卷軸——他幾乎忘記了它。
他将卷軸從袖中抽出,才發現它已經起了驚人的變化。卷軸背面洇出的血迹裡鑽出一條條符文,在紙張裡攢動,像被困在裡面的小蟲,它們簇擁在卷軸蠟封處,不住扭動啃噬,蠟封已有微微松動的迹象。
傀儡的目光統統集中到卷軸上,滿臉驚疑。托馬斯奮力伸長脖子,頭顱恨不得從軀幹掙出,樣子更像一條瀕死的巨大肉蟲。
托馬斯驚恐叫喊:“那卷軸,快把卷軸交給我!絕不能讓……”
不管引入什麼變數,總好過眼前的必死局面。
路希一咬牙,将卷軸抛入火中。
壁爐中的火焰瞬間暴漲,幾乎将他吞沒。路希退避至十米開外,穩住身形,向爐火中看去。
随着卷軸起火,一條條血色符文蹿出紙面,在火焰中飛舞纏繞,形成一個虛攏的人形。那人一身猩紅長袍,面容隐藏在兜帽的陰影下。
紅衣人站在火中四顧,最終,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直直射向路希。路希頓時心髒狂跳,危險直覺爆表——這個人可以輕易殺死他,就像摁死一隻螞蟻。
他遠比伊文·菲利普斯更加強大、可怕。
“阿利烏斯,你竟然沒死。”紅衣人冷笑,聲音中透出濃濃的暴虐與嗜血,“看來,我得親自……”
随着最後一片紙張燃盡,血色符咒化作湮滅的火星,散落成灰,紅衣人也随之消散。唯一留下的痕迹,是印在壁爐磚石上的一朵血玫瑰,血色幹涸,玫瑰也給人堕落頹敗之感。
路希的肌膚仍殘留着被注視的戰栗。
紅衣人為什麼把自己稱作“阿利烏斯”,難道是因為這頭銀發?
他借着飙升的腎上腺素飛速思考:銀發之人,阿利烏斯……這是灰袍老人的名字。紅衣人并不知道,這具新生的銀發軀殼裡,裝着的不是煉金術士阿利烏斯,而是他這個來自異世界的靈魂。
“你竟然沒死”——紅衣人預料到老人會死,也就是說,預料到了重生儀式會失敗。
路希曾在亞特蘭蒂斯的鏡中目睹:儀式進行到關鍵時刻時,一條詭異的血色符咒從法陣中鑽出,箭一般刺入老人額心。而紅衣人現身時,在火焰中舞動的,正是同樣的血色符咒。
這意味着,在法陣中暗藏符咒、導緻儀式失敗的真兇,正是紅衣人!
紅衣人不知道路希的存在,隻以為灰袍老人沒有中招,已經重生為銀發的年輕人。他要趕來此處,親手解決“阿利烏斯”!
心念電轉,路希聽到傀儡們齊齊驚叫:“你不是弗拉德的人?!”
老人顯然意識也到了真相。
“糟了!”老人借托馬斯的口舌急促道,“弗拉德已經知道了我的藏身之處,很快就會趕到。小子,快帶着戒指離開,決不能讓它落入弗拉德手中!否則你我都沒有好下場!!”
說話間,死死堵在門口的傀儡們翻出滿眼眼白,十分艱難地挪動腳步,讓出了勉強可供通行的狹窄縫隙。
絕境中終于現出一線生機。路希用火鉗從壁爐中取出翡翠戒指,立即向門口奔去——
可惜到底遲了一步。
伊文·菲利普斯正靜靜地站在通道的另一端,堵住了去路。他臉孔低垂,渾身散發着陰郁可怖的氣息。
在他的影響下,傀儡的面容也變得陰森可怖,如同煉獄爬出的惡鬼。它們絲滑地往兩邊退開,為管家讓開道路。
路希才看到管家懷抱着一幅油畫。
薔薇盛開的墓園裡,暮光照耀着少年淺金色的長發。在他面前,高大的男人微微俯身,一手按住心髒,仿佛做出某種承諾。少年的形貌僅勾勒出大緻輪廓,男人的描繪卻一筆一劃、細緻入微,與菲利普斯的形象分毫不差——畫者已将他的模樣描摹過成千上萬遍,銘刻于心。
那是埃蒙德·洛林頓未完成的畫作。
“埃蒙德少爺……”
管家的聲音輕極了,像怕驚擾了誰。
“你的頭發,為什麼不是淺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