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交換,你需要替我完成三件事。”
“頭一件,不得讓翡翠戒指落入弗拉德手中,這一項算作已完成。隻要再完成另外兩件,我不光會幫助你治愈靈魂枯竭之症,還會将‘神之智慧’——煉金術的秘法傳授與你。”
煉金術士張開手掌,黯淡的日輪閃過黑紫之色。
“呵呵,你不相信我。”
路希本就對他人充滿懷疑,何況一位詭谲險惡的煉金術士。
沼澤翻湧,從中浮現埃蒙德與管家的形象,又很快隐沒在泥漿中。
阿利烏斯唇邊的嘲諷之意更深。
“蠢材。你可知這世上,多少人終其一生苦苦求索,也難窺得煉金術的一絲奧秘。在神明的智慧與偉力之前,凡俗的道德論、善惡觀,無聊淺薄得如同兒戲,何足一提!”
“……也罷,為表誠意,我便先教你保命之法。”
蒼老勁瘦的巨手探入沼澤,将他從泥漿中撈起。
……
床上的年輕人雙眸緊閉,唇色蒼白,體溫低得像一具屍體。
沾滿灰塵與血污的長發散落在枕邊,反襯得一張臉越發出塵。即便在昏迷中,他依然容色淡漠,隻有眉宇間透出細微的痛苦之色。
“長得倒是挺好看。”少年嘀咕道。
他不過十二三歲,亮眼的橘紅色頭發壓在歪戴的鴨舌帽下,眉毛很淺,更襯出兩顆薄荷糖似的綠眼睛。鼻頭尖翹,臉頰灑滿淺淺的雀斑。身上穿的是格子馬甲和背帶褲,一副報童打扮,胸前别滿了花裡胡哨的亮閃閃的齒輪。
少年坐在椅子上後仰,大喇喇地把腳架在床尾。左邊堆起的褲管和髒兮兮的靴子之間露出纖細的金屬骨骼。
哈魯毫不客氣地把他的腳從床上掀開。
少年嘿嘿一笑,伶俐收腿,左腳落地時發出“咚”的一聲。他起身撐懶腰,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睜開一隻眼瞅向哈魯。
“我請來的是全鎮最好的醫生,他都‘無能為力’了,咱們能有什麼辦法?”
哈魯不說話,憂郁地坐在那裡,壯實的體型占據了半個房間。少年站在旁邊,像顆纖細的豆芽菜。
“該做的、能做的,咱們都已經做了。接下來就看神明的旨意了。”少年繼續勸慰。
“神明”一詞啟發了哈魯,他猛拍大腿。“我怎麼沒想到?沙維爾,我們應該去聖堂請祭司大人來看看!他的病症說不定與那些邪教徒有關。”
“晚了,”少年——沙維爾說,“你到霧鐵鎮之前,祭司大人已經起身離開了。聽說洛林頓伯爵府出了事,死了好多人……一時半會兒肯定回不來。”
回來了也未必有用,沙維爾心知肚明,唯有奧羅拉的煉金術大師和魔法大師親自趕來,才有可能創造奇迹。
哈魯厚厚的眉毛耷拉下來,嗓音也變得低落:“那麼,去聖堂向輔祭求一點聖水?也許會有用呢?”
沙維爾暗暗歎氣。他和哈魯都知道,聖水至多驅驅風邪、低微的詛咒和厄運,對于重病患者,隻能充當精神安慰劑,不可能治愈頑疾,更不可能撼動生死。
他拍拍哈魯厚實的肩膀,開朗道:“嗯,這是個好主意!不管怎樣,至少可以減輕他的痛苦。我這就去聖堂,你留在這……”
話未說完,床上忽然傳來一陣動靜,一大一小連忙撲到床邊。
病人蒼白的唇微動,眉宇間痛苦之色加深,眼睫顫動如瀕死的蝶翼。看得出,他的意念正在昏沉中拼力掙紮。
“好像在說什麼?”沙維爾湊近。淺灰色的眼睛霍然睜開,把他吓了一跳。
病人的目光直直射向天花闆,缺乏起伏的聲線精準地吐出四個字:“安神芳酊。”
哈魯一陣激動:“路希,你醒了!你說的那是什麼?”
沒有回答,床上的人瞳孔渙散,頭歪向一側,再度陷入昏沉。
哈魯與沙維爾對視,異口同聲:“安神芳酊?”
“聽上去像一種藥劑。”沙維爾說。
哈魯已經大步往外走去。“走!咱們分頭去鎮上的藥劑商店問問!”
少年忙跟上去,卻在門口駐足回望。明亮的綠眼睛微微眯起,裡面寫滿了懷疑。
“沙維爾!”哈魯高聲催促。
“來了。”少年壓了壓帽檐,轉身離去,微跛的左腳一路發出“咚咚咚”的步聲。
在他身後的一面鏡子中,灰袍白發的老人微微勾起嘴角。
……
“安神芳酊?”
櫃台後,藥劑師揪着胡子尖思索半晌,隻能搖頭:“機械師先生,别說賣了,咱聽都沒聽說過。”
見哈魯滿面失望,藥劑師忙道:“這樣,我找上遊的供貨商和同行們打聽打聽,咱霧鐵鎮地方偏,見識少,沒準兒其他地方有呢?”
“多謝。”
哈魯垂頭喪氣地走出藥劑商店,恰好碰到趕來的沙維爾。兩人一對眼神,便知道都沒有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