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洛克的煙頭在暗處明滅。

“在奧羅拉，人們把它當作英雄——‘偉大造物鋼鐵泰坦’、‘戰争終結者’、‘摧毀了南方的邪惡野心，奠定阿沙德夏的百代繁榮’……呵，隻有礦區人不這樣認為。”

“它屬于阿沙德夏？”

看布洛克恨之入骨，路希還以為鋼鐵泰坦是南方打造的戰争武器。

布洛克瞪眼。“南邊兒不教曆史？”

路希沒什麼表情：“以前是文盲。”

布洛克噎了一下，不由腦補起眼前這位異鄉人的身世，車間有不靠譜流言，說他是機械師先生流落在南方的……

“我看過你們的曆史課本，裡面也沒有提到‘鋼鐵泰坦’。”路希說。

布洛克回神。“哼，那是因為聖庭想要抹除曾經幹涉戰争的痕迹。戰後，所有泰坦都被聖庭收回封存了，除了眼前這台。它掉進礦洞後，崩落的碎石恰好擋住了洞口，除了跟它一塊兒掉進來的倒黴士兵，沒人知道它的下落。”

路希有些意外：“鋼鐵泰坦與聖庭有關？”

布魯克隻好以親曆者的身份，向“文盲”普及了這段曆史，包括被史書隐去的部分。

南北戰争之初，戰場主要集中在海峽和南岸，北方人并不擔心戰争的結局——南方物産豐饒，機械工業卻欠發達，軍備落後。果然，戰線逐步向南推進，第二年末，阿沙德夏即将迎來勝利。

不料第三年，形勢急轉直下。南方冒出一支“不死軍團”，那些士兵不死不傷，所向披靡。戰線迅速向北反彈，“不死軍團”登陸北大陸時，宣稱“不幹涉世俗紛争”的聖庭終于出手，打造出煉金機械鋼鐵泰坦。礦區戰場上，鋼鐵泰坦神兵天降，一舉殲滅“不死軍團”，南北戰争終于落幕。

隻是，鋼鐵泰坦破壞力巨大，導緻礦場崩裂塌陷，許多北方士兵也受到了波及。

布洛克将煙頭狠狠掐滅。

“我們這些礦工，為保護家園而走上戰場，最後死的死、殘的殘，賴以為生的礦場也給糟踐得一塌糊塗。這些戰争機器可恨，發起戰争的南方佬更可恨！”

頓了頓，硬邦邦地補了句：“你不可恨。”

路希自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不死軍團”——不死不傷、所向披靡的超級士兵，聽上去很像伯爵府那些活死人。

他們，或者說“它們”，應該是以人類為原料的禁忌煉金術的産物，出自南方邪教團之手。

路希垂眸，望向礦洞底部被光束洞穿的巨人殘骸，心想：原來所謂的“南北戰争”，其實是邪教與聖庭之戰，戰局中的普通人——南方人也好、北方人也罷，多半隻能充當炮灰。

三百年前，那位背叛國家與子民、将神之智慧授予人類的神國王子，若是看到“不死軍團”、“鋼鐵泰坦”，不知會作何感想？

時近黃昏，礦洞裡的光束傾斜，粉塵在金色光照中起舞。被肢解的巨人靜靜躺在礦洞底部，四肢殘缺，胸膛裸露着髒腑一般精密的機械結構。埋藏十五年，那些合金元件竟閃亮如新，隻在有光照的地方，自齒輪縫隙裡鑽出野草野花。

路希靜靜凝望了許久。布洛克也不作聲，隻是一支接一支，慢吞吞地抽煙，直到煙盒空癟，投入礦洞的日光也變得黯淡。

他從地上起身拍拍屁股。“走吧。”

布洛克開車返回了瑪吉婆婆家——兩人出門前，婆婆闆着面孔囑咐，不要忘記回來取蛋糕和燒鵝。

路希回到移動工坊時，哈魯正穿着圍裙在竈台前忙碌，拎回去的食物恰好充實了晚餐。

雙胞胎興沖沖地奔向食籃。哈魯扭頭揮舞着鏟子：“洗手！洗手……咦，這個香味，蜂蜜蛋糕？”他兩步越過雙胞胎，率先捏了一塊小蛋糕塞進嘴巴，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糟糕糟糕糟糕！！”樓下突然傳來沙維爾抓狂的嚷叫，“忘了接奧利和艾莉！”

艾莉嘴裡叼着蛋糕，翻了個大白眼。奧利趕在沙維爾狂奔出門之前朝着樓梯口喊道：“沙維爾，我們回來啦！”

橘發少年咚咚咚三兩步跑上來，高舉雙手：“啊，諸神保佑！”

奧利乖巧道：“我們會自己乘蒸汽巴士。沙維爾，以後你就在冶煉房好好用功吧。”

沙維爾一臉感動。艾莉道：“媽媽說：‘沙維爾準是吃錯了藥，才變得這麼勤奮，讓我們祈禱藥效持續更久一點兒吧。’”

沙維爾哼了一聲，飛撲過來搶蛋糕。哈魯嚷嚷“洗手！洗手！”。鐵男站在窗台前，喜滋滋地澆灌它的新植物。

此時，路希獨自溜進了圖書室。

他取出紙筆，細細勾勒，試圖複現鋼鐵泰坦本來的摸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