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嗅到風中傳來的血腥味兒,新鮮、濃重。
慘叫聲十分短促,不到一分鐘,狩獵已經結束,隻剩下零星的壓抑恐懼的啼哭。
路希無聲落在福利院附近的樹林梢頭,收斂滑翔翼,透過枝葉縫隙,向染血的庭院看去。
人們在睡夢中被拖了出來。孩子們赤着腳、穿着睡衣,在角落瑟縮成一團,有的已經因為驚吓過度而昏厥。福利院的工作人員成了巨型蝙蝠的美餐——巨大的翼膜裹住人體,不一會兒,皺縮的屍身便被抛向一邊,像被随手丢棄的幹癟易拉罐。
月光下,薩布爾的臉色愈發慘白,眼珠赤紅。
他的目光掃過驚恐的孩子們,望向對面的紅衣人:“紅忍大人,我已經遵照主人的指示,将所有六歲以下的孩子送到了集會地點。這又是為何?”
紅忍的面容隐藏在兜帽中,襟前别着一支玫瑰,殷紅滴血。他的嗓音陰柔,雌雄莫辨:“将材料全部帶去,這是弗拉德大人的最新命令。”
話音未落,兩名紅衣人從福利院的大樓閃出,快如疾光。一人鋒銳的五指上挂着一具新鮮屍體,路希認出那是白天見過的一位福利院護工。屍體被随手抛向一邊,很快被飛撲上去的蝙蝠淹沒,交疊的翼膜間傳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叽咕叽咕的吮吸聲。
另一個紅衣人手中抓着不住掙動的男孩。男孩面無血色,卻咬緊牙關,不肯發出半聲哭喊,臉上醒目的疤痕和小狼般執拗的眼神,讓路希立刻想起了他的名字——芬裡爾。
兩名紅衣人道:
“清查完畢,所有人都在這兒了。”
“呵,這個孩子倒是機敏,差點被他從後窗跑掉。”
看到芬裡爾的瞬間,薩布爾的神情明顯變了,竟有些慌亂。
“紅忍大人,這孩子已經年滿十……”
“弗拉德大人的命令是——全部。”紅忍冷冷地打斷了他。
紅忍的地位明顯高于薩布爾。後者立刻俯首,畢恭畢敬道:“是,大人。隻是,這些孩子年紀過大,并非合适的材料,恐怕會增加聖藥的不良影響,對主人不利。”
“哼,你說的沒錯。”紅忍的聲音稍稍和緩,“不過,此刻顧不了那麼多了。聖庭的走狗已經趕來,弗拉德大人必須盡快恢複力量,啟程返回南方。這裡的一切不必擔心——今夜之後,你也可以舍棄薩布爾這個身份了。”
聽到“薩布爾”這個姓氏,芬裡爾猛然意識到什麼,目不轉睛地看向猩紅主教,從赤目獠牙之下,漸漸看出了熟悉的面容。狼崽一樣警覺的眼睛裡忽然綻出亮光。
“亨特!”男孩大喊。
薩布爾身形一顫。
男孩扭頭咬向抓着衣領的紅衣人,在對方下意識躲閃的瞬間縮起肩膀,從睡衣裡脫身,赤身赤足地奔向薩布爾。無比信賴、毫不遲疑,像嬰兒投向父親的懷抱。
猩紅主教僵立在原地,爬滿血管的慘白面容上,表情近乎惶恐。
樹梢上,路希的心懸了起來——他嗅到了恐怖的危險氣息。隻見紅忍微微擡手,袍袖滑落,露出纖弱指尖,指甲邊緣暈染着淺淺的玫瑰紅。
紅忍動手之前,薩布爾身形瞬移,将男孩擊暈。
一瞬間,芬裡爾似乎有些疑惑,想再看他一眼,然而身體已經脫力。男孩伏倒在冰涼的地面上,肩背細瘦,看起來格外脆弱。
紅忍将手收回袍袖,意味不明地笑了。
“放心,弗拉德大人的材料,我是不會弄壞的……走吧,時候快到了。”
四隻蝙蝠騰空而起,用後肢抓住紅衣人和薩布爾的肩膀,其餘撈起孩子們,巨大的翼膜鼓動,飛向弦月高懸的夜空。
路希一向情緒淡漠,此刻,濃烈的感受卻在胸膛翻攪,連身體都在微微顫抖。
森寒,因為恐懼。血流灼燙激蕩,那是……憤怒。
就在今天上午,他和哈魯拜訪福利院,孩子們探頭探腦地擠在窗前,對哈魯的摩托車和大塊頭大呼小叫,工作人員溫柔地維持秩序,分發餅幹。
紅衣人來去不過數分鐘,這裡隻剩下滿地殘血與幹屍。
路希不是沒見過血腥與殘酷,在雇傭兵任務中、在藏污納垢的罪惡街區,他已經看膩了人們因為欲望铤而走險,拔刀相向。
可血腥與殘酷不該降臨在一所與世無争的福利院。艾莉、奧利、芬裡爾,還有其他的孩子們,不該用來填塞弗拉德對青春和力量的無盡貪求。
路希頭一次如此期望達成一樁委托——殺死弗拉德,剿滅猩紅教團。
即使不為他自己。
機械滑翔翼在身後展開,路希飛得很低,煉金引擎絲滑無聲,啞光暗色的金屬悄然融入夜色。
他尾随蝙蝠,一路飛向遠郊,接連掠過荒涼無人的廢棄礦場。
漸漸地,地面開始出現成群結隊的血獸和紅衣人,他們似乎都在朝着同一個方向行進。路希不得不放慢速度,小心隐蔽在礦山的陰影之中。
蝙蝠飛入一處山隘,忽然消失無蹤。
路希隻得在附近降落,躲在暗處觀望。隘口處應該存在魔法傳送門之類的事物。而通過這扇“門”,大概率需要某種密令或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