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在尋找維斯珀！路希很快意識到。

這時，下方忽然傳來一陣令人頭皮發麻的慘叫，路希忍不住望去，恰好看到一名士兵被扯住肩膀兩邊，活生生從中撕裂……

死者遺落的頭盔上有阿沙德夏的圖騰，周圍同樣軍裝的北方人像瘋了一樣向撕人者掃射，直至彈夾清空。

對方像靶子一樣立在原地，雙手各抓着血淋淋半片人。他的衣服已經淪為碎布，從身體飄落，赤｜裸精悍的身軀嵌滿子彈，卻不見一絲血痕。

射擊停止後，他扭了扭脖子，渾身肌肉蠕動，将子彈緩緩推出，彈頭噼裡啪啦掉在地上，那副身軀竟毫發未傷。

他是血肉煉金的産物，正如伯爵府的管家伊文·菲利普斯一般。而這樣變态強悍的超級士兵，還有整整一個軍團——正是南方的“不死軍團”。

目睹這一幕的北方士兵全然崩潰，紛紛繳械奔逃。然而，戰場上，怪物一樣的超級士兵還有很多。他們不死不傷，面容空洞，是隻知道殺戮的人形兵器。

路希再也看不下去，正準備離開，卻見不遠處，一名年輕的士兵朝這裡揮手，凄聲呼救。路希頓了頓，駕駛鐵骐向他飛去。

這時，戰場北面忽然響起滾滾而來雷霆之聲。龐然大物越過山脊，向戰場奔來，每一步都地動山搖。它魁偉如上古巨人，渾身閃耀着金屬光芒。

鋼鐵泰坦轉眼即至，将不死軍團的士兵一個個踩成肉泥。

幸存的北方士兵還來不及歡呼，便見那些肉泥開始蠕動，漸漸彙聚到一起，融合為巨大的人形，像被剝去皮膚的人體，裸露着赤紅強健的肌肉。

赤色人形與鋼鐵泰坦近身搏鬥。在巨人的戰争中，無數普通士兵被踐踏而死，不論陣營。巨大的腳印灌滿血水，溢出為蜿蜒的紅色河流，彙入下方的海灣。

路希望向剛剛的方向，呼救的年輕人腰腹以下被碾碎，仍求救似地高舉手臂，雙目空空地望過來。

他忍不住靠近，下馬，小腿沒入血肉泥濘。年輕的士兵已經死去，胸前口袋裡滾出一個紙團。

路希撿起來，發現那是一張染血的餐廳賬單，其中裹着一枚“金”戒指。顯然，年輕士兵來自霧鐵鎮，很可能是一位礦工，上戰場前，不忘去礦井酒館美餐了一頓。

原來十五年前，礦井酒館就有“挖到寶”套餐。

巨大的陰影自身後籠罩。

路希回首，見赤色人形和鋼鐵泰坦擠在一處，齊齊伸手朝自己抓來。同一時間，一道人影閃現，扣住他的肩膀迅速撤離。

眼尾掠過騎士飛揚的黑發。

遠處，立于桅杆之上的紅袍法師望向兩人，露出笑容：“找到了。”

弗拉德揮動金色權杖，口中低聲念誦。

戰場上的所有士兵忽然停下動作，詭異地扭頭看過來。碎肢殘骸從地上升起，拼湊成扭曲的人形。巨人的身影遮天蔽日。

一時間，南方人、北方人，活人、死人，血肉巨人、鋼鐵泰坦，一起朝路希與維斯珀奔襲而來。

騎士隻得拔劍。扭曲的人形被長劍斬開，碎屍落地，很快再次聚攏。

他們無法被殺死，因為他們早已死去。

在潮水般湧來的襲擊者中，路希甚至看到了那位年輕的士兵，破碎的下半身勉強黏合在一起，姿勢怪異。騎士的長劍劃過時，路希清晰地看到，年輕人殘破身軀之中，滾出一顆猩紅血珠。

劍光過後，屍塊以血珠為中心，再度合攏。

那是……猩紅之血！

路希正要對騎士說什麼，兩隻巨人已将他們前後包抄，擡腳踏下——

維斯珀一聲呼哨，銀色疾光飛馳而來。他拉着路希躍上鐵骐，鋼鐵天馬靈巧地閃過巨人的手掌，飛向高處。

終于得到喘息之機。路希問：“這裡的一切，究竟是幻象，還是……”

“你所看到的，是所有亡魂共同的記憶。”維斯珀聲音沉靜，“他們仍未從中解脫。正如鐵鏽灣的海水，十五年，多少次潮起潮落，始終沖不淡其中的血色。”

“如果我們在亡魂的記憶之中，為什麼子彈會留下真實的痕迹？”

“那是魔法領域的奧秘。我隻知道，強大的精神力量足以影響現實。”維斯珀認真答完問題，才道：“路希，你不應該進來，這裡太危險了。”

與菲力比起來，聖騎士長實在溫和有禮。路希索性直接道：“我找到了破局的辦法。”

鐵骐化作一道銀光，朝弗拉德疾馳而去。

沉船桅杆上，紅袍法師微微揚眉：“沖我來麼？”

他不慌不忙地擡眼，看黑發騎士自空中躍起，舉劍斬來。長劍如虹，自紅發顱頂一路向下，劈開桅杆、沉船與海水，激起萬頃波浪。

桅杆墜海，弗拉德的身影閃了閃，仍完好地立于虛空，袍袖鼓蕩，紅發飛揚。

他所展現的，不過是一個幻影。

“蠢貨。”弗拉德輕笑。

然而，他的笑容很快凝固。

維斯珀輕點浮木，幾個跳躍，落在鐵鏽灣中央的礁石上。他擡起手，銀質手環上的法陣瞬間被激亮。

以騎士為圓心，灼目聖光爆裂般湧向四周，海水之中的猩紅之血瞬間被灼燒殆盡。

戰場的景象頓時變得模糊，士兵們的身影化為紅色霧氣，消散在夜風中。他們重新回到了月夜的鐵鏽灣。

維斯珀擡首，朝鐵骐之上遙遙微笑。果然如路希所說，弗拉德以自身血液為引操控亡魂。隻要将猩紅之血完全淨化，便能解除弗拉德的控制。

那邊，“吸血鬼”弗拉德跪伏在海面上，皮膚皺縮，紅發幹枯，像瞬間老了百歲。

他瘋狂撕扯自己蒼老的皮膚，傷處卻流不出一滴血。為了施展剛剛的法術，他已經耗盡了血液和力量。

“……你以為，就此結束了麼？”

弗拉德緩緩起身，披頭散發，狀如瘋癫。

他振臂高呼：“來吧，讓所有的血都湧向我！”蒼老嘶啞的聲音在海灣之中回蕩。

暗影中現出一雙雙猩紅的眼睛，那是成千上萬隻血獸。

弗拉德猛地收緊十指，血獸瞬間爆裂，鮮血彙聚起來，源源不斷地湧入弗拉德幹枯的身軀。

他的身形開始暴漲，撐破衣袍，渾身遍布猙獰凸起的血管。最終四肢着地，口淌涎水，徹底畸變為了一頭怪物。

“虛僞的人類，忘恩負義……叛……徒……”

人語很快含混，變為憎恨的咆哮。它揮舞利爪，朝維斯珀猛沖過來。

最終交鋒快得不可思議。

路希緊緊注視着下方，隻見雙方錯身而過，熾烈白光洞穿了怪物的胸口。

在最後的時刻，弗拉德蛻去怪物的軀殼，變回了原本的模樣。

玫瑰色的長發披散在身後。他跪在地上，美麗紅眸凝望着月亮，低聲呢喃：

“庫瑪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