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九點頭。
涼霧:“以前沒見你有踢石子的習慣,你不是更習慣變成石像嗎?”
人沒情緒波動,可不就變成了石像。
宮九依舊沒什麼表情,心裡卻很清楚自己的變化。
經過昨夜,被困在迷宮深處八年的喜怒哀樂在一點點恢複。
他會感覺不高興,為找了一天一夜毫無收獲而不高興,為幫不上涼霧而不高興。
不高興就踢一腳石子洩憤,行為幼稚,但有什麼不可以呢?
“想踢就踢。”
宮九反問,“不行嗎?”
“行,當然行。”
涼霧不吝贊美,“這絕對是神來一腳。說不定将來哪天,我會編寫江湖通史。到時候,寫出你的這一腳,你沒意見吧?”
宮九思忖半晌,說:“可以寫,但這一切都是宮九做的,與太平王世子趙平無關。”
涼霧理解,誰還沒一件馬甲呢。
假如她動筆,肯定是不同類型的文章換不同筆名。
寫江湖通史的話,就用那個爛大街的代号“百曉生”。
秘籍到手,寶珠已得。
兩人不再繼續逗留,扛着裝屍麻袋,腳步輕快地出城。
當然沒有正兒八經地走城門,而是挑了無人角落,用輕功偷跑。
眼看着王壘的屍體被燒成灰燼,把剩餘殘渣碎骨分批埋到荒野裡,趕路去與镖局會合。
至此,王家兄弟制造的一系列陰謀告終。
臘月二十七,飛天镖隊終于成功抵達吐魯番,完成了這趟押镖任務。
尚有一些未解謎題,比如王堡想搶絲綢獻給觀音娘娘,那位“觀音娘娘”是誰?
還有望月城地下的發光岩壁上的吐火羅文是什麼意思?
死去兩三百年的文字,想找一個能讀懂它的人,可遇而不可求。至少飛天镖局沒聽說西域有這種大學問家。
疑問暫時擱置。
镖局向涼霧與宮九贈送謝禮,感謝兩人伸出援手,避免了镖師們的全軍覆沒。
涼霧收到一塊象征着至尊貴客的鐵牌。
從今往後的三十年間,但凡飛天镖局走的押镖路線,每年為她免單七次,不論運貨或是護人。
她暫時沒想做貨運生意,應該用不完免單次數。
涼霧更看重鐵牌的另一個用途。
但凡飛天镖局所得消息,隻要她持牌去問,每個分部都要如實相告。
遠的消息先不論,當前需要天山缥缈峰的資料。
她要完成「逍遙遺蹤」最後三分之一的進度,準備上山。
從飛天镖局吐魯番分部的資料庫,勉勉強強湊出一頁紙的舊年見聞。
缥缈峰的相關消息稀少。
山路本就不好走,而且這座山峰終年被大霧籠罩。
近六十年間,有一個人算一個,全部有去無回,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把時間再往前推,倒是有零星記錄。
據說曾經有三十六洞洞主與七十二島島主齊上缥缈峰,聯合反抗不老仙魔。
所有鬥争的細節與結果卻全都成了不傳之秘,洩密者無一例外橫死而亡。
唯獨一些對山上風景的描述,被口耳相傳了下來。
那裡終年大霧,但不見冰雪,多有冷泉潺潺。
山頂雪蓮入藥有奇效,泉水澆灌的葡萄肉厚多汁,格外香甜。
昔年有人詢問,為何山上不見鳥獸?
答:深俱靈鹫之威。
卻無一人得見靈鹫,隻餘兩座威猛石像,空留遐思。
涼霧通過寥寥數語的資料,對逍遙派又多了一個猜想。
這個門派的保密工作做得挺好,很可能用上了某種強制性手段。
尋不到更多前人留下的訊息。
她隻有憑着遊戲抽獎得到的地圖,自行摸索着前往靈鹫宮。
先在城裡獨自短租了一間小院,便于準備上山物品。
之前做了實驗,遊戲背包裡的時間仿佛停滞,對食物來說就具備了保鮮功能。
荒山難覓人煙。在前期不熟地形的情況下,尋覓食材也成問題。
所以按照身體每日攝入的最低數量為标準,預備了三個月的幹糧與飲用水。小部分随身攜帶,多數收入遊戲背包。
遊戲背包不智能。
假設把一口滿大水缸放入其中,取水時必須先把大缸搬出來,無法隔空注入杯中。為了取水方便,事前預備多隻水囊進行分裝。
想多帶物資也不成。
每格儲物的重量有上限,并且對收入品類的劃分不以她的意志為轉移,遊戲系統自有一套算法邏輯。
目前,背包空間共有十格。
這次收入的幹糧與飲用水各占了一格,隻剩最後一格空位。
預計找到靈鹫宮會暫住一段時間,生活必備品不可少。
采購清單包括鍋碗瓢盆、床上用品、衣物鞋襪、洗漱用品等。
再去逛了城裡所有的書肆,采購筆墨紙硯與解悶書籍。
不比關内,吐魯番的文風不盛。售賣的多是名家經典與暢銷話本,沒有冷僻孤本或機關陣法的專著。
也行吧,至少是經過市場檢驗的作品。
人總不能兩眼一閉睡覺,兩眼一睜就練武。勞逸結合,放松思維,有時更能觸類旁通。
這樣一堆物品,無法被一起收入背包的最後一格。
涼霧稍作調整。
取出能被握于掌心的小掃帚、大包碎銀、木雕白駝令牌與衛家馬場提貨憑證,把它們歸置到随身行李中。
這就騰出四格位置。
将神木王鼎、炎陽舍利與些許攜帶不便的生活物資收入遊戲背包。
正月初十,一切就緒。
涼霧收拾妥當,準備徒步上山。
這天也是飛天镖局開年後的返程第一镖的出發日。
宮九将要跟着镖隊入關,預計四月初返抵西甯城。
兩人吃了一頓臨别前的早餐。
宮九:“等我處理好西甯城的事,我準備先挂靠飛天镖隊一段時間,學一些向導需要具備的基礎本領。學有所成後,我就出來自己幹。”
就算找不準方位,但是怎麼看地圖,怎麼辨識動植物,怎麼識别氣候變化,這些知識都能學。
宮九又拿出八文錢,放到涼霧面前。
“像我這樣的向導,注定不能接一般客戶。到時候,你能幫我尋摸些合适的客單。這是我入夥加盟的定金。”
八文錢,在蜘蛛老巢裡是這個數,在吐魯番客棧裡還是這個數。
涼霧卻知它們截然不同。
那時代表宮九對過往的遺恨,現在是宮九對未來的期許。
這次她收下了。
“行,我收下了。未來一年,我估計都在天山一帶活動。如果你有口訊,托飛天镖局傳遞,我有空會去镖局收信。”
涼霧想了想,又說,“将來的團夥名稱,不好意思,口誤了。将來的組織名稱就叫「迷空步障」吧,你覺得呢?”
“行。”
宮九絲毫不覺得導航業務配上這種名字極其不搭,“那麼來日再見。”
“來日再見。”
涼霧揮手告别,背起行囊,走出客棧。
她又走出吐魯番城。
再走上天山山路,終是走入缥缈峰的重重迷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