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總不能不和人聊天吧?”
“……”張言之猶豫了下:“不聊。”
黎梨:“……”
呵。男人。
滿嘴謊言的男人!
黎梨懶得拆穿他,笑嘻嘻又提:“那Facetime總有吧?”
“沒有。”這次挺幹脆。
黎梨笑僵在臉上:“手機号碼呢?”
“……”直接不回答了。
呵呵。
心虛逃避的男人!
兩人站在細雨中淋着。
都不說話,氛圍稍顯詭異。
冷場半天後,還是黎梨大度扯開話題。
“行吧,”她收起手機:“你今天面試怎麼樣?”
張言之神色一頓:“你怎麼知道……”
“唉,我和你說——”回想到今晚的校會招新,黎梨情緒低下去:“我本來也是準備去試試看的。”
張言之低下眼簾。
她繼續說:“但又考慮自己沒什麼拿得出手的成績,所以連去參加選拔的勇氣都沒有。”
張言之抿唇看着她。
女孩說這話的時候,頭垂得很低,巴掌大的小臉隐在暗色,嘴角微微耷拉,眼睫上還挂着水,要落不落,顯得她單薄的身形格外落寞。
鬼使神差地,張言之出聲安慰:“你還年輕,以後會有機會。”
黎梨更加絕望:“……我比你大。”
張言之:“……”
怪不得叫他弟弟。
張言之本來就不善言辭,語境發展到現在,屬實是超出了他的可控範圍。
于是,隻能放任沉默再次彌漫。
初秋的雨,不講道理。
明明前幾分鐘還是細如銀竹的水絲,毫無征兆間,就驟然變得瓢潑。
傾盆大雨來勢洶洶,兜頭而下。
對面而立的兩人眨眼就被澆了個透。
“不過沒關系!”
很快,她的聲音混合雷聲轟鳴,無比清晰響起在這荒寂空間:“這些都過去了。”
“錯過了又怎麼樣?人生容錯率那麼高,說不定,當下的遺憾正是恰恰好的安排。”
“不都說生活就像小餅幹,你永遠不知道下一塊會是什麼味道。”
一片水霧之中,黎梨彎唇,拿食指點點他,又指了指自己,完全不顧被雨水砸花的妝容,仰着臉揚笑:“就像我今晚,還是選到了最甜的那塊。”
“你說對吧。”她狡黠:“我的小餅幹。”
“……”
-
張言之回到宿舍時,徐一迪正在對着鋪成滿桌的報名表頭疼。
餘光瞥見他進屋,連忙扔了表看過去,正想說些什麼,卻冷不防看見他濕透的外衣。
“……”徐一迪有些意外:“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張言之嗯聲,沒答,單手松開白襯領口,把包隔空扔到自己書桌上,轉身就往淋浴間走。
徐一迪打眼瞧了瞧他空蕩蕩的書包側兜,問:“你傘呢?”
回應他的是,浴室門“砰——”一聲落鎖。
空氣塵埃震落。
徐一迪識趣閉嘴。
十分鐘後。
張言之洗完澡出來。
“喂——”徐一迪喊他:“你今天不是去應聘?”
他虛靠着椅背,翻着手上的一摞資料,沒擡頭,像是随口一問:“怎麼樣?”
張言之:“什麼怎麼樣。”
徐一迪懶洋洋掀了掀眼皮:“結果怎麼樣?”
“就那樣。”
“……”
徐一迪被噎了下。
“那樣是怎麼樣?”他無語:“去不去的,總得給個說法吧,也好讓我有個準備。”
“你準備什麼?”張言之扯開椅子坐下。
“準備一下有沒有機會曠課啊。”
徐一迪聳聳肩:“說真的,你不如考慮下幹點輕松的兼職,比如——”
“幫我代幾節課。”
“……”
“這不比你在校外到處打零工強啊。”他勸:“還有,你不是還有一年才畢業嗎?那麼着急找工作幹嘛,難不成憑你的簡曆,還愁沒offer?”
張言之懶得回話,伸手摁了下台燈開關,掏了手機出來,一手興緻無幾地劃拉着,一手撈過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有一搭沒一搭地擦着頭發。
“要我說,你真别太卷了。”徐一迪轉過身,還在絮絮叨叨:“給我們這些普通人留點活路吧。”
張言之動作突然停下來:“我卷?”
徐一迪默。
“你想多了。”他擡眼輕嘲:“如果我像你一樣有的選,我也能不思進取。”
“……”徐一迪啞然。
差點忘了這茬。
和南禮大學的其他“門面”不同,張言之自身并沒有标配的優渥家境,或許談之普通仍尤不及。
他家裡的具體情況,徐一迪并不了解。
不過,好歹做了兩年半的室友。經濟基礎,大體還是清楚一些的。
可以說,張言之上這幾年大學,連學費都基本全靠學校倒貼。
而他自己也過得節儉。另外還在課餘時間打了不少閑工,再加上零零碎碎的獎、助學金,這才得以勉強維系日常花銷。
這麼一想。
他拼,也不是沒有原因。
徐一迪又想起前兩天他手機壞掉的那件事。
當時張言之回到宿舍,帶着滿身低氣壓,硬是執着折騰了半宿。
最後還是他看不下去,扔了自己前段時間換下來的舊機過去。
張言之沒接,隻異常固執地拆卸零件。
徐一迪并不氣餒:“反正我也不用,放壞了也是浪費。”
“沒事。”他再次拒絕。
“你今晚不是還着急拍視頻?”
徐一迪慢悠悠地提醒他:“裝死大半年,再不更新,粉絲要掉沒了。”
“……”
也許是覺得他說得有道理。
又或許,是張言之最終發現自己的手機确實無力回天。
他沒再糾結,态度卻是一如既往的客氣,開口隻說了三個字:“多少錢?”
“不用,”意會到他的意思,徐一迪手摸向後頸,不知道該怎麼說:“不嫌棄的話就當送你,反正我不差……”
張言之打斷他:“我不喜歡欠人情。”
徐一迪感覺很煩躁:“沒說你欠我。”
張言之一言不發。
“……”氣氛僵持了會兒,徐一迪讓步。
“行吧,那你也别老和我提錢。”
“真想還的話。”他想了想,提出合理方案:“要不明天學生會招生你替我去?”
張言之盯着他。
“你别這個眼神看我啊。”徐一迪說:“我真有事兒,本來打算直接請假……”
“行。”張言之答應,但還是說:“等這學期獎學金發了,我請你吃飯。”
徐一迪拗不過他,把手機擱到桌角,算是約定俗成。
……
思緒漸漸回籠,徐一迪眯眼打量面前的人,恍然覺得他終于有一點能夠理解。
或許支撐張言之一路走到今天的。
并非傳言的天賦異禀。
而是一種刻在骨子裡,由自卑引發的孤傲。
他這樣的人。
接受不了失敗。
更接受不了别人的“施舍”。
所以隻能逼自己向前。
像朵應寒而開的淩霄花。
他内心樹立了防禦的高牆。
注定無法和任何人産生真正意義上的交往。
有時,徐一迪還挺好奇。
冰封已久的雪山,是否還會有朝一日而再度嘩然。
也許是某個人,可能是某件事。
但,這誰知道呢。
至少此刻。
張言之依然如此死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