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茯苓靜靜看着小郡主,見她端坐案前,将三碗熱水依次倒入,随後取出三方絲帕,分别浸入其中。
待絲帕浸泡片刻,紀韶華用銀钗,将其分别在碗中反複漂洗數次,這才取出,擱在一旁。她動作從容不迫,目光卻半分未曾離開那水。
做完這一切,她将三碗水分開放置于房中,淡淡吩咐:“茯苓,你分别測測這三碗水。”
茯苓雖有疑惑,仍依次用尋常方式試探,又取出毒五爺的小蜂檢查,然而無論是哪種方法,三碗水皆無明顯毒物反應,皆是尋常之物。
聽完她的回禀,紀韶華卻是勾唇一笑,仿佛早已預料到結果。她伸手輕輕逗弄着瓷瓶中的小蜂,随後取來幹淨的玉杯,依次從三碗中取水,混入杯中。
茯苓愈發好奇,忍不住湊近,熱心問道:“小郡主,這是想做什麼?我能幫上什麼嗎?”
“不急。”紀韶華淡笑搖頭,眼中隐隐透着思索之色。她需得等心中的猜測得到驗證,才能下定論。
待水混合後,她輕輕靠近玉杯,緩緩打開裝着小蜂的瓷瓶。
這一回,小蜂不再像方才那般四處盤旋,仿佛失去方向,而是在水杯上方繞飛幾圈後,緩緩落在杯沿,翅膀微顫,似在警示着此物危險。
果然……
紀韶華眼神微斂,指腹輕叩桌面,心頭微沉。
“居然混合之後才顯毒!”茯苓也不免訝異。
沒想到查了這麼久,竟是如此隐蔽的手法。
紀韶華微微颔首,聲音不疾不徐:“你曾提及,那宮女隻是擦拭瓶罐,這讓我猜測,她未曾将毒直接下入罐中。或許,連瓶蓋都不需打開,隻需……單純的擦拭。”
茯苓怔了怔,仍有疑問:“可若隻是擦拭,又如何讓毒混入荷花酥的材料?”
紀韶華輕笑,目光意味深長:“你大概沒下過廚吧。”
茯苓微微一滞,臉色有些不自然地低下頭,算是默認。
紀韶華也不在意,繼續說道:“制作荷花酥這樣精細的糕點,不僅講究手藝,所有用量、配比皆須精準無誤。皇後宮中,隻有一位禦廚能制,禦廚慣常親自掌控分量與火候,不假他人之手,自然會分别接觸這些瓶罐。”
她話音一頓,眸色微沉,緩緩道:“于是,在揉制糕點時,毒便完成了混合,最終制成一盤看似無害,卻足以緻命的荷花酥。”
“原來是這樣……”茯苓低聲呢喃,心中微撼。此法,狡詐又缜密,若非小郡主心思細膩,恐怕誰也不會注意到這層算計。
她悄悄看向紀韶華,心中不禁升起一絲敬佩。初時被安插來保護,以為不過是尋常貴女,如今方知,這等敏銳與聰慧,真令人刮目相看。
而紀韶華的目光,則落在桌上那杯已顯毒的混合水,指尖微微收緊,心底一片冰涼。
如此缜密的手法,毒唯有在混合之後才顯現,甚至需得經過毫不知情之人的制作用手,最終才被端至她面前。
于瑩瑩……未免太過謹慎。
即便如今查出了下毒的方式,難有确鑿證據,竟仍無法靠此抓住她一絲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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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毒一事也算告一段落,至少,茯苓如今能給陸崖一個交代。
紀韶華最終沒有直言幕後之人乃于瑩瑩,隻讓茯苓帶話回去,含蓄地道出:“許是别宮的妃嫔所為。”
她知陸崖在宮中必然安插了自己的人,不必明說,順藤摸瓜,他也能查到于瑩瑩的頭上。
然而,疑雲尚未散去,隐患也仍待解開,事情尚無定論,一切依舊懸而未決下。
她未曾料到,緊接着,竟傳來了一個讓她猝不及防的消息——于瑩瑩封妃了。
那一瞬間,她幾乎恍惚,仿佛被命運按在原地,強迫她重新回望上一世的軌迹。
她幾乎忘了,前世也是在這時候。于家遭逢變故,家族蒙難,而皇帝憐惜于瑩瑩喪母之痛,便借機晉封她為妃。
明明所有事都已經發生了變化,可命運的軌迹卻依舊朝着相似的方向推進。
王府裡的奸細,如何避開無形的毒,所有她重生歸來後積壓在心頭的疑問與焦慮,如層層疊疊的陰雲,将她困在局中,無處脫身。
她已謀劃許久,卻仍未徹底掌控局勢。
重生歸來後積壓在心頭的種種。終于,因為這件事的到來,讓她滿腹憂思與焦灼找到了一個宣洩口。
那日,她突發高燒,徹底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