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優看都沒看,嫌棄得走得更快了些。
寶靈哪裡會放棄,繼續追去,“小公子,要不是看你是忠良之後,長得又如此出衆,我才不在這裡費力氣呢。你知道嗎,要拜我為師的把我護國寺的門檻都踏斷了。”
闵優冷哼了一聲,頭也不回地繼續向前走。
寶靈是徹底沒轍,一把扯過闵優。壓低聲音道:“你知道你姨母沈皇後在哪裡嗎?”
闵優一聽姨母,眼睛睜得大大的,“在哪裡?”
“她已出家,你說在哪裡?”說完他就慢悠悠的獨自往外走。
闵優一聽姨母,如被勾了魂似得立刻追了上去,“在你寺裡?”
寶靈瞥了他一眼,用手敲了敲他腦袋,“小傻瓜,我那裡都是和尚。尼姑怎去得?”
寶靈看他低着頭,似苦惱着什麼,便道:“她身份尊貴,外頭尋常寺院是去不得的。陛下應該會為她在皇城裡修個寺院。”
一聽這話,闵優眼睛亮了亮,“你怎麼知道的?”
“我是大周的國師,若這寺院修好,我是要來傳法授業的。”
闵優有些不信他有這本事,卻也不想錯過機會,怯怯地問:“真的?”
寶靈并不答,而是手臂一拐,一隻手握住他的手,往外走道:“小公子,她的路不好走。你的路也是,跟着我吧,為師至少會為你遮蔽一段風雨,讓你好好長大。到時候你羽翼豐滿了,再去尋她好不好?”
老和尚粗糙的手十分溫暖,一股子底氣從他手裡傳遍闵優全身。此時闵優再看他,已覺得他沒那麼荒唐了,反倒有了可依靠之感。
可惜很多人都是帥不過三秒,“其實你姨母雖為皇後,長得真一般,肯定沒你娘好看。”
闵優冷眼如鋒刺去,一把甩開了他的手。
可惜闵優低看了這個老和尚,他憑着死纏爛打的勁,硬是把他拐入了佛寺。當然寶靈這輩子也沒想到,自己居然栽在這個倔強的漂亮小孩手裡。
夜深後,哭了很久的孩子終于睡着了,寶靈獨自一人來到佛祖面前。
“佛祖,我收徒弟了。他長得好,名門之後,就是脾氣有些執拗。人善良,又聰明,是個好孩子。可惜他父親為國戰死了,母親也病死了。仇家還不放過他,出家是給他保命的,所以若哪一天他仇家死了,他不想做和尚了。還請佛祖高擡貴手,發他還俗。他那麼漂亮,不娶媳婦可惜了。”
“佛祖,不管他做多久的和尚,希望你能保佑他。讓他平平安安長大。他的法号我想好了,取個平字。就叫【釋平】。”
那一夜寶靈和尚如一個啰嗦的婦人在佛祖面前絮叨了一夜。
當第二天的太陽升起之時,闵優醒來。他看了看空空的禅房,突然覺得未來如果沒有那個啰嗦的怪師父,做個和尚也不錯。
可惜世事并不安靜,第二日,朝廷便将禦熙北伐失敗全部推給了闵優死去的父親,還給定了一個臨陣脫逃的罪責。這個曾經沈皇後的倚靠,一夜之間就成了了帝國的罪人。
為了懲治罪人,聖旨明诏将闵家滿門抄斬。但行刑者明白,也隻能象征性了,因為闵家早在皇帝回京後便被屠戮的幹淨。
如此颠倒黑白的判決讓天下嘩然,闵将軍的舊部一夜嘩變,叛逃的叛逃,奪營的奪營。讓帝國差點傾覆。
活在查無此人境地的釋平怎能靜心禮佛,他的憤恨時時寫在臉上,讓人不敢靠近。
“漂亮徒弟,你這是要造反嗎?要不要為師幫你?為師可以幫你搞到全國兵備圖,全國有名頭的匪首我也認得不少。隻要為師出馬,給你湊齊你父親的兵馬不成問題。”
釋平知道老和尚吹牛,憤然離席了。
老和尚怎能放過他,拽着他的肩膀,不肯讓他走。
“你若沒那個打算,沒那個膽,就學學你那個姨母,乖乖的侍奉佛祖。忘了塵世的仇恨。”
釋平一聽姨母更來氣了,她一次也沒來看過他。心中惱怒,憤恨實難抑制,他雙眼通紅的看着老和尚,有一種馬上要沖上去行兇的意思。
老和尚慌了神,一把握着他肩膀,固定好了距離。眼睛一閉,想着打打為師消消氣吧,别憋着。哪裡知道突然嘉魚探了頭來,“老和尚,他不要,我要,我有那個膽,先來個兵備圖吧。”
寶靈氣得一把撥開他的頭,“别添亂。”
嘉魚見老和尚不待見他,立刻拽着釋平跑。“别理他,他吹牛。”
為了證明自己,寶靈和尚第一次賣了老臉,終于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昏暗的房間裡當着釋平和嘉魚的面前,顫顫微微的展開了一張圖。
釋平見老和尚那顫抖的手,突然有些心疼他。
“師父,我不想看了。”
寶靈一聽,手指立刻一勾,打算把圖收起,卻被嘉魚搶先一步,整個展開了。
“老和尚,這不對呀,這是個假圖呀!你看這洛州,怎麼那麼多兵,這地方很重要嗎?”
寶靈見他問的是這個,把圖一收,“這你就不懂了。這洛州城天下繁華地,還有個現成九成宮皇城。可太祖居然棄了它,選了麟宣為帝都。你知道為什麼嗎?”
“太祖麟宣人?”
寶靈鄙視的看了嘉魚一眼,“我聽說那洛州城裡有巨獸,連甯王的銀甲兵都被吞了骨頭渣都不剩,所以太祖索性棄了洛州城,但還是擔心巨獸出籠,所以派了重兵駐守。”
釋平見寶靈得意而興奮,知道他又要開啟說書先生屬性,打算拍案開講了,打了個哈欠,便往外走。
寶靈以為他信了嘉魚的,又生氣了,急急地扯着他,“師父我費了老鼻子勁才弄到的,師父沒有騙你。”
背過身去的釋平在那一刻突然定住了,他突然不敢回頭了。怕回頭看見老和尚那誠心滿滿,乞求他相信的臉。他知道老和尚不靠譜,但老和尚卻是唯一一個願意掏心掏肺捧着天下讨他歡心的人。那一刻失去父母,失去姨母的痛楚突然被他填平了。老和尚成了他最親的人。
他咳了咳。“師父,我是一個和尚,别再拿這些俗物擾我。我的世界現在隻有佛祖和你了。有空還是給我找些經書吧。你也該修修佛法了。”
寶靈一聽也定住了,那隻有他們倆人的世界,讓他老淚縱橫,原地點了點頭。“師父,聽你的。你要記着,師父的都是你的。”
每當釋平想念他那個傻師父,他的心都是滿的,去洛州前,寶靈給他的一封信。他本以為那封信是給師叔寶葉的,卻發現是一紙地契和大把的銀票。
他那個傻師父可真是什麼都給了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