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島在臨城以東,相距四百公裡。
朱序下了高鐵,按照指示牌去負一層打車,同司機報上酒店名字,便一路開了過去。
15歲那年,朱序曾來過北島,是同朱震和沈君一起。
窗外建築一掠而過,其實她已無任何印象,隻隐約記得乘船去過一個島,島上有座廟,廟小,圍牆卻高而厚,紅彤彤的山楂果綴滿了整個牆頭。
司機是個熱心腸,一路上推薦當地美食和小衆旅遊景點,幫朱序把這七天安排得滿滿當當。
車子開進停車場,拐兩個彎,又穿過一條長長的林蔭路,才到酒店正前方。
司機歎道:“嗬,夠氣派。這麼大的占地面積,得投入多少?這世界不公平啊,有錢人活得多滋潤,咱小人物隻有羨慕的份兒。”
朱序掃碼付錢,笑着說:“小人物有小人物的快樂,相反,越有錢越沒自由,睜開眼就是債務往來、公司運營,想睡個懶覺都是奢望,您說是不是?”
這話給司機師傅逗得樂呵呵:“對,對,姑娘你說對了,咱知足常樂。有錢人過得不一定舒心,那句話怎麼說的了?”師傅點點腦門:“忙成狗,累成狗。”
他說完哈哈大笑,樣子有點可愛。
朱序也笑笑,準備下車:“謝謝您了。”
“等會兒,姑娘。”司機叫住朱序:“給你寫個号碼,這裡要是難叫車就給我打電話,我來接你,想去哪兒保證不繞路再給你打個折。”
朱序直接加了對方微信。
有服務生過來接行李,朱序跟着走入大堂。
酒店歐式古堡風,僅大堂就極盡奢華典雅,穹頂、壁畫色彩絢麗,水晶吊燈熠熠生輝。
整體分為AB兩座,中間以小型商業區連接。
拿好房卡,朱序随服務生坐上電瓶車,雖是室内,仍有細細的風迎面撲來。
朱序有些感歎,擡起頭,沿途穹頂雕刻精美,兩側以羅馬柱及拱廊為分割,各類店鋪鑲嵌其中。
大概三分鐘的車程,下車前服務生道:“B座這邊以童話房和家庭房為主,相對比較熱鬧,如果有打擾到您的地方,請聯系我們。餐廳在A座,您明早可以打電話叫電瓶車,或走路過去順便逛逛也可以。”
朱序道謝,坐電梯到四樓,刷卡進門,稍微愣了下。
房間水手風,以海洋色調為主,床是船的造型,有兒童滑梯和秋千,除此之外,房間倒明亮寬敞,落地窗外是一片海。
朱序放下行李箱,推開門去陽台,下面緊鄰馬路,橫穿過去直達海邊。原來剛才走的北門,這邊才是酒店正面。
吹了會兒海風又休息片刻,她換一件更厚些的外套出門。
走路去A座,沿途的商鋪大多是西餐廳、咖啡廳、茶室,還有兩三家女裝店和内衣館。再往前面是個小酒館,尚不再營業時間,裡面空無一人,但看裝修和布置都花了小心思,夜晚降臨必定氛圍感拉滿。
朱序在轉角處看到一間未招租的店鋪,透過玻璃窗可以看到向海的那扇門,目測三十來平,不算大,但光線很充盈。
她稍微逗留了會兒,繼續往A座的方向走。
來到前台:“請問……”
“朱小姐?”
聲音自後方傳來。
朱序微頓片刻,不确定聲音是在喚她,以為陌生城市遇見熟人的幾率很小。
可遲疑着轉頭時,那人已走到近前。
他穿着黑夾克和牛仔褲,膚黑,平頭,明明不好惹的面相,笑時偏愛露出八顆牙齒。
“我就說我沒看錯,還真的是你。”他笑着。
朱序一時不知怎樣稱呼對方:“你……”
他提醒說:“我們見過,換車胎?砂鍋店?”
“記得的。”朱序完全轉過身,看着他道:“隻是見過好幾次,還不知道怎麼稱呼。”
“鄭治。大禹治水的治。”
朱序笑笑:“你好。”
鄭治單手搭在櫃台上:“來旅遊的?一個人嗎?”
“是。”她答。
“北島好地方,别看現在是冬季,也有不少人來看海。過幾天就元旦了,可能更熱鬧。”他伸手指向門口:“出門百十來米就有個海濱公園,我昨天過去走了走,還真不錯。”
朱序說:“也準備去看看。”
鄭治意識到話題扯遠了,直了直身:“賀總也在,我正等着他出去辦事。”
“你們來出差嗎?”
“是的。”他說話時,眼睛一直掃着電梯口,“來兩個多月了。”
朱序點點頭,想想應該是自那次在醫院見面後,他就一直沒有回臨城。
不知再聊些什麼好,無聲的空隙,隐約聽見後方電梯“叮”一聲響,随後是有些雜亂交疊的腳步聲。
她下意識回頭,見電梯口走出數位西裝革履的男人,為首有兩位,一位年長,另一位正是賀硯舟。
朱序呼吸微滞,竟因為與他的不期而遇緊張了下。
酒店大堂很是空曠,電梯在櫃台的斜對角,加上往來行人,朱序站在小小角落,本不會被注意。
可身邊人忽然正色說:“朱小姐,再聊。”
不等朱序回應,他已小跑着先往門口去,細微動靜足以引人側目。
所以當她再扭頭,便撞上賀硯舟目光。
相比之下,他好像并未因與她在異地相遇感到驚訝,隻冷峻的表情有極細微的松動,盯了她兩秒便轉開視線,自她身旁經過,未做半分停留。
朱序便也收回目光,管前台要了份資料,也走出酒店。
冷風一下子撲了過來,叫人不禁縮起肩膀。
天空和海是種清冷的藍色,海浪澎湃,幾隻海鷗來回盤旋着,發出空寂的叫聲。
朱序背風點了支煙,沿着海岸線慢慢往東走,大概十分鐘就看到了鄭治所說的海濱公園。
這裡是片港灣,風熄浪止,陽光照在身上似乎也比剛才溫暖許多。
朱序把圍巾松開些,整理了下被吹亂的頭發,原想拿出手機看一看時間,屏幕上顯示五分鐘前收到一條賀硯舟的消息。
他問:什麼時候來的?
朱序打字回複:上午剛到。
賀硯舟:打算待幾天?
朱序找了張長椅坐下:七天左右。
賀硯舟:晚些時候,我們一起吃個飯?
朱序:好。
想了想,朱序又說:方便你的時間,我都可以。
發送過去,随意往上翻了翻,和他的上次對話還是在兩個多月前,之後沒有再聯系。
朱序收起手機,從背包裡拿出餅幹和一罐咖啡,打開慢慢吃。
賀硯舟的回複半小時後才過來,隻一個“好”字。
當晚賀硯舟沒有聯系她。
朱序早早回了酒店,洗過熱水澡,趴在床上用手機查些資料,查了會兒便有些犯困。
她關掉屏幕,從身後扯來被子蓋。
誰知陌生的環境,這一夜竟睡得格外沉。
次日,天氣轉好。
天空蔚藍清透,有光的海面像灑了層碎金。
朱序去A座吃早餐,取牛奶時又看到了賀硯舟。
他坐在羅馬柱後面的角落裡,時間尚早卻已是一身正裝,同桌還有三位男士,均差不多的打扮。他吃着一份拌面,慢條斯理,不時側頭和旁邊人低聲交談。
餐廳面積很大,人聲嘈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