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是臨時改變主意,沒有提前預約,等了會兒位。
餐廳環境清幽,每桌上方一盞古樸雅緻的燈,朝南一排落地窗,窗外城市夜景絕佳。
點了一些燒味和素菜,還有兩份點心。
賀硯舟斟了杯鐵觀音放到朱序面前,說:“她是賀夕,小我11歲,從小到大都不愛讀書,後來自己把學給退了,弄了個店,整天瞎折騰。”他抿一口茶,看向朱序:“你剛才說得對,她像我母親,我長相遺傳我父親更多一些。”
朱序點點頭,覺得他這個妹妹蠻有個性:“好像你們的名字相似度也不高。”
“自個改的,嫌筆畫多寫着麻煩。”
朱序從他偏淡漠的臉上察覺出一絲無奈,沒忍住笑了下。
賀硯舟略擡眼,她極短暫的笑聲掩在舒緩的背景音樂中,也許時過境遷的緣故,她整個人都明媚許多,氣色和狀态也與從前判若兩人。
他吃着菜:“傷全好了吧。”
朱序放下筷子,下意識摸了摸頸部的疤痕,其實傷口不大,卻有些增生:“是。”她說:“賀醫生他人很好,每天都随查房醫生過來了解我的恢複情況,幫了我很多。”
“他多走幾步路的事,不必放在心上。”
“也多謝你。”
賀硯舟笑笑,“自然也不必。”
她自嘲道:“差點死掉,還好都過去了。”
賀硯舟正将一盅湯品移到她面前,聞言擡頭。他一直不贊同她的做法,沒什麼比保全自身安全更值得。可她一個女孩子,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這種極端的孤勇也很叫人敬佩。
她是脆弱的,甚至想過輕生。
也更頑強,才另辟蹊徑,換了條寬闊的路走。
賀硯舟表情尋常,看着她說:“其實答應了幫你解決的,隻是你沒聽進去。”
朱序一時沒懂。
賀硯舟指了指她面前的湯盅,岔開話題:“嘗嘗看,待會兒涼了。”
“好。”
他略頓了兩秒:“看來婚離了?”
朱序點頭,放下瓷勺,不經意擡手捏了捏耳垂。
她頭發長了些,軟軟耷在肩頭,今天穿了件大圓領針織衫,露着極漂亮的肩頸線條,純黑顔色襯得皮膚也格外透白。
賀硯舟将筷子搭在筷枕上,捏起杯子遞向她這邊,以茶代酒地碰了碰她放在桌上的茶杯,“恭喜。”
朱序伸手虛扶了下杯子,也端起來輕抿一口,普洱醇厚,苦盡七分香,入喉回甘:“他可能會坐牢。”
“應該的。”
朱序後面沒再提梁海陽的隻字片語,挑了無關緊要的話題随便聊聊。
隻是今天賀硯舟食欲格外好,中途叫服務員拿來菜單,又點了份豬肚雞和焗南瓜。
南瓜内裡軟糯香甜,外面是蛋黃裹住的脆殼,鹹鮮味美。
朱序也忍不住跟着多吃了兩塊。
中途她借口去洗手間,想着把賬單先結掉,卻被告知與她同桌的先生進門時打過招呼,賬單由他來結。
朱序隻好不動聲色地返回餐桌。
服務員過來續了壺茶。
時間有些晚,但落地窗外正燈火璀璨。
月光下,東側海面上閃着波光,暗處矗立的燈塔顯得有些孤獨。
賀硯舟扭頭瞧了會兒外面,轉回來問朱序:“後面幾天有什麼安排?”
“本來也是散心,就随便轉轉吧。”朱序想起個地方:“這附近有座島嶼,島上有個很小很小的廟,牆外面種滿了山楂樹。我15歲那年去過一次,但現在印象不深了。”
賀硯舟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動了下,神色卻無半點變化,看着她說,“吉島。”
朱序驚訝:“你知道?”
賀硯舟淺笑:“其實嚴格來說,我是北島人。說來也巧,從出生到15歲,我一直生活在吉島上。”
“後來就去臨城讀高中了?”
賀硯舟認真看了她幾秒,她表情并無半點裝假,好像認定兩人最初相識就是在高一入學的時候。
他神色淡了幾分,點點頭。
朱序沒察覺,兀自打開訂票軟件搜索了下,往返吉島的船隻有兩班次,分别是上午十點和晚上八點鐘。
隻看兩眼,她很快放下手機:“你要不說,我完全沒印象,吉島這個名字還挺陌生的,可能我記性不太好。”
賀硯舟慢慢轉着茶杯,玩笑一句:“是有點不好。”
從餐廳出來,街上仍然熱鬧。
旁邊廣場有歌手在唱着抒情歌,兩側是賣氣球、鮮花的小販,還有各類小吃攤。
走回紋身店取車,他的車停在對面街邊的停車位上,是輛黑色奔馳。
朱序猶豫了下,還是走向副駕駛一側。
“容易坐進去嗎?我開出來些?”賀硯舟問。
“可以的。”
賀硯舟瞧着她上了車,才提步走向駕駛位一側。拉開車門,他很自然地朝紋身店的方向望去一眼,卻身形一頓,邁上去的腿又放下來。
他遙遙擺了下手,很快,一個高大身影朝這邊快步走來。
“你怎麼在這兒?”他問。
鄭治嘴上原本叼着根煙,快吸了兩口,在走到賀硯舟跟前時已拿下來,垂在身側用兩指碾滅了。
他笑着道:“小夕叫我過來搬點東西。”
“搬什麼?”
鄭治撓了撓頭:“就雜物間裡一些不用的破桌椅,留着占地兒,讓我來給扔掉。”
賀硯舟皺眉:“什麼破事,非大晚上來弄。”
鄭治一時心虛,略低頭,隻顧咧嘴笑。斟酌着怎麼接話時,就聽賀硯舟道:“以後少管她,盡折騰人。”
鄭治連哎了兩聲:“那我送您吧。”
“不用了。”他側身坐進去:“你回吧。”
鄭治走上前去關車門,稍一低頭,一眼瞧見副駕位上坐着的朱序。剛才聽賀夕吐槽他同個女人暧昧不清,還納悶老闆向來比較潔身自好,原來是這位。
也算熟人了,本想聊一聊,叫賀硯舟兩句打發走了。
回去的車程不算遠,一刻鐘左右就到達酒店前方停車場。
停好車,兩人進去。
夜晚的大堂仍舊璀璨如白晝,卻清淨不少,甚至可以聽見鞋子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回聲。
稍微站定,賀硯舟問朱序:“你住在哪裡?”
“B座。”她答。
“幫你叫電瓶車?”
“不用了,我想走走。”朱序擡起頭看他,頭頂上的暖色水晶燈像是一層濾鏡,柔化了他臉上的棱角感,英氣不減,但整個人更加溫和。
不可否認,他面相很好。
說話間有些走神,她趕緊道:“你住A座吧?”
賀硯舟點頭。沒特意解釋什麼。
“那你什麼時候回臨城?”
“長差。”他說。
朱序點點頭,沖他擺手,“再見。”
剛轉身走了兩步,賀硯舟:“稍等。”他跟過去些:“如果想去吉島,能不能等我一天,我後天有空,也想過去走走。”
朱序一時沒說話。
賀硯舟理由充分:“我有親戚在那邊,順便過去探望下。”見她目光遲疑,他玩笑道:“免費向導,考慮太久沒檔期的。”
片刻,
“好。”朱序笑着:“那就麻煩賀總了。”
“榮幸。”他彎了彎唇。
朱序走路回B 座,途中又在商業區附近轉了很久。
進房間洗個熱水澡,頭發擦半幹,覺得口渴,她開了瓶礦泉水坐進秋千裡慢慢喝。
秋千是月亮的造型,稍微研究了下,還蠻結實。
她半躺在裡面,輕輕蕩着,迷迷糊糊時忽然想起賀硯舟餐桌上說的話,吓得一激靈,瞬間清醒了。
認真回憶了下,她那天将他視作傾訴對象,說自己要離婚。他的确表示可以提供幫助,隻是當時狀态糟糕,以為是些場面話。
現在細想,他會這樣熱心腸?
朱序并不是個過分遲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