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緬擡起眼看向她手中的東西,神色微動,試圖去拿的手伸到一半就被慕也打掉了。
“你别動!我來給你紮!!”
“……不要。”
“怎麼能不要??”慕也故作吃驚,“你難道不相信師姐的手藝嗎?!”
舒緬立即否定:“不是。”
“對啊,所以小師弟你就相信我吧~我可是上屆萬宗法會的第一名,我來給你紮頭發這個叫頭彩啦。”
舒緬眼眸中燭火跳動:“師姐是因為比試的事才給我買發帶的?”
“呃……也不能完全這麼說,”慕也總覺得舒緬問的話有點怪怪的,但是她一向選擇把話揀好聽地說,“我之前就覺得你用的那個太舊了,而且不太好看……我當然要關心自己的師弟嘛!!”
被關心的師弟冷不丁地說:“那發帶是我母親給我做的。”
“!!!”真是太會踩雷了!慕也懊惱不已,在心裡對已逝的舒媽媽說了一萬個抱歉。她決定從此以後再也不評價别人的任何東西,哪怕是祝子洲騎着野豬在她面前經過她都要誇一句靈劍款式獨特。
“師姐也會這樣關心别人嗎?”
“這個麼……”慕也捋着舒緬頭發的手停了,“我想想啊……”
怎麼回事,怎麼感覺幾天不見他變了那麼多??
這問的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問題??
她悄悄縮回手,在自己衣服上蹭了蹭手心冷汗,卻見舒緬仰起頭,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一眨,眼神光閃爍:“師姐怎麼停了?”
這個表情……還是她的好師弟吧?
她吐了口氣,語氣裡帶上了具有哄勸意味的微笑:“同門之間嘛。”
舒緬不再說話,慕也也靜下心來,專心地給他梳頭發。舒緬的發質很好,冰涼的發絲攏在手裡,像是一片滑滑的綢緞。
舒緬的目光虛虛地盯着屋角的擺設,感受着師姐在背後輕柔的動作。
這些天來,他一直在想,為什麼自己不能是獨一無二的。
如果師弟這個身份不可以的話,那要什麼身份才可以呢?
……道侶嗎?
之前師姐親過他的額頭,當時他以為師姐是喜歡他的,可是他現在也想清楚了,師姐隻是在逗他玩而已。
而且——他自己對師姐應該也沒有别的想法吧。
他會有這樣的悸動……隻是因為很久很久沒有人對他這樣好過了。
慕也把新的發帶一圈圈纏繞在他頭發上,位置不高也不低,紮得不緊也不松,一切都是剛剛好。
淡淡的茉莉花香鑽進舒緬的鼻尖,這種暖暖的香氣讓他覺得鼻子有點癢。擡起手想揉一下,師姐卻一把抱住他的頭,溫熱的掌心貼在他額頭:“欸别動!馬上就好了!”
他真的如她所言一動也不動,就像是被她暫停了一樣,連手也舉在半空中。
“好了!!”少女滿意地拍拍手。
舒緬轉過來,一眼就看見師姐的身形被他房間裡的孤燈投影在牆上,随着她的舉止走動而拉伸變形。
暖色的屋内,影子也變得不那麼漆黑,像是染上了一層焦糖色。
“很好看!!”
慕也亮亮的眼睛在昏暗的屋子裡格外引人注目,她秀麗的眼角微微地上揚,看向舒緬的目光就像一隻狡黠的小狐狸在欣賞自己珍貴的寶物。
他定定地看着師姐明媚的笑容,覺得世界變得很安靜。
安靜到他可以清晰地聽見燈芯炸開、剝落的聲音,可以聽見門外夜風拂過窗棂的聲音。
可以聽見師姐說的每一句話、每一聲輕笑、每一次呼吸。
慕也的笑容在他眼中無限次放大,她興緻勃勃地拿來了桌上的銅鏡:“要自己看看嗎?”
她眉目間流淌着一點點苦惱,然而這苦惱卻也隻是恰到好處的點綴:“隻是房間裡太暗了,怕是看不清吧。”
舒緬接過了銅鏡,卻放在了一邊:“嗯,是看不清。師姐講講吧。”
少女回到他旁邊,又像剛才那樣認真端詳起來:“其實就是很普通的束發吧,你是想知道發帶的樣子嗎?”
“——嗯……鵝黃色,和你原先那個一樣;上面繡了隻小貓……不好意思啊,我買的時候還不知道你真身不是貓……怎麼了?”
慕也感受到身下之人的沉默,湊近一點把手搭在他肩膀上,共振到那輕微的顫抖。她的聲音一下子慌亂起來:“你,你不會哭了吧。你不喜歡我給你換回來。”
舒緬搖搖頭,鼻尖還殘留着慕也衣袖蹭過時布料的觸感。
茉莉花的香氣,大概整夜都不會散了吧。他突然沒來由地想。
他站起身來,眉眼間帶着殘存的笑意。他看着師姐的眼睛,這是一雙烏黑的,和他不一樣的眼睛。
舒緬搖搖頭:“謝謝師姐,我很喜歡。”
牆上的影子多了一個人,錯位的光影讓他們好像更近了一些。
以及舒緬意識到——他确實是比師姐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