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娴的脫臼的肩膀雖然已經複位,卻仍然覺得酸軟。連試了幾次提筆,咬牙用力也會抖個不停。賀雲洲看着着實費勁,便讓她休息一天,自己拿了新送過來的消息,開始慢慢翻看。
李娴也不想就這麼呆着,展開一張鋪了半個桌面的圖紙開始研究。賀雲洲擡頭看見,随口問道:“你在看什麼?”
李娴有些不好意思:“為了整理消息,我畫了一張關系圖,但有些潦草,打算今天再仔細看看。”
“拿過來。”賀雲洲倒很有興趣的樣子,順手把桌上的文書摞到一邊,騰出位置來放圖紙。
圖紙上密密麻麻寫了很多人名,中間連線注明了相互之間的關系,連線交叉縱橫,關系也是時常有添加删改。
“這裡不準确。”賀雲洲用手指指着禮部尚書張瑾的名字,“不可把他視為太子一黨,此人就是牆頭草。他禮部向來不用有多大主見,聽令行事。如今朝中太子勢大,所以從表面看來,他偏向太子。”
賀雲洲說完,順手提筆在張瑾名字後畫了個圈。李娴點點頭,認真記下。
“還有這裡。”賀雲洲指着沙律一塊,“巴圖罕韬光養晦,一心想吞并賀蘭部,隻是如今的賀蘭部過于強大,他若不能一舉成功,怕是整個沙律也不保。”
“不是說巴圖罕手下的耶律赫很能打仗嗎?沙律在西行的必經之地,有錢有人,怎麼會懼怕賀蘭部?”李娴問道。
“這就是沙律最大的問題,”賀雲洲笑道,“巴圖罕從不信任任何人。耶律赫戰功卓著,他耶律一族的封地卻比其他部族的更加貧瘠,耶律赫唯一的兒子耶律彥歌,還被送去了賀蘭部,一直在世子賀蘭千弘府中。”
“是質子?”李娴問。
“算是,不過……”賀雲洲瞄了她一眼,猶豫片刻才緩緩道,“傳聞賀蘭世子喜好男風,即便是不曾為難他,說出去的名聲也不大好聽。”
李娴一怔,想起第一次見賀雲洲時,聽見那些關于他和陸知涯的議論,便覺得有些尴尬。她正努力思索換一個什麼樣的話題,隻見陸知涯憂心忡忡地進來。
他将筆遞給賀雲洲,用從未見過的嚴肅口吻問道:“你何時出發去祭奠趙師叔?”
“再過幾日,趕上九月初三到就好。怎麼了?”賀雲洲詫異道。
“我倒是小瞧了那袁孝禮,”陸知涯氣憤道,“原以為他不過是想攀附權貴,拿着甯王的名頭吓唬人,沒想到他見我這邊沒有動作,直接去找了東海商會。”
“是有些本事。”賀雲洲點點頭,“商會那幫老奸巨猾的人,正愁沒有人幫他們打通内陸一直向西,若他們兩撥談成,怕是以後更難被轄制。”
“王爺怕是要扒了我的皮。”陸知涯補充道。
“怎麼會,你從小在他身邊長大,最多申斥幾句。”賀雲洲幫他寬心。
“你不知道,近一年多,王爺對我的信任已經不如以往了。”陸知涯有些失落,“我現在都有些害怕見他。”
“你是不是想太多了。”賀雲洲笑道。
“但願吧。”陸知涯歎氣,“程念還問過我,若不為王爺辦事了,我想做什麼。”
“你怎麼說?”賀雲洲饒有興緻地望着他。
“不知道。”陸知涯茫然,“我不像你們,師兄弟雖然不是親人,好歹有從小長大的情分。我自小就在王府,教念書的先生和教功夫的師父都時常換人,王爺雖然待我好,卻不能像生身父母一般。所以我隻會好好讀書認真練功,起碼每次王爺見我的時候都會誇獎一番。至于其他人,反正不久後都會離開,我最多就記住了他們的名字,懶得去深交。”
“我覺得,你倒不妨好好想想,”賀雲洲認真道,“萬一因為提問的人是程念,而且問題來得突然,你沒想好呢?無趣如陸英,他也有自己的目标。”
說起陸英的目标,陸知涯忍不住笑起來。陸英本是投靠甯王的江湖殺手,甯王讓他跟着陸知涯保護他的安全,可是來了洛州認識賀雲洲之後,倒被賀雲洲用更高的報酬挖了牆角。
陸英不忠誠,誰給的酬勞高就跟誰;陸英也很忠誠,他隻忠誠于白花花的銀子,拿人錢财替人消災,隻要銀子給得夠,他永遠恪盡職守。
“所以,你要帶袁孝禮去見甯王?”賀雲洲把話題拖回來。
“是,今年怕是隻能你一個人去祭拜師叔和子夕了。”陸知涯道,“若時間來得及,我快馬過來找你。”
“若你要過來,先傳消息告知,我等着。”賀雲洲點點頭。
李娴沒想到賀雲洲還帶上了自己,出發那天,馬車停在思園門口,陸知涯老媽子一樣唠叨了一早上,臨上車前又叮囑陸英一定要注意安全。
陸英早就不耐煩,現在念到了他頭上,還操心些沒來由的事,一股無名火已經壓不住了。
“你放心,沒你跟着,公子出不了什麼事。就算有事,我也能護他周全,你就不必多慮了。”
陸知涯被他一席話噎住,不過想想之前的事,也确實如此,自己倒無法辯駁了。賀雲洲從車裡探出頭來打圓場:“行了,每年都去一趟,出不了什麼事。”
陸英跳上車,一揮鞭子趕着車出發,陸知涯站在門口看他們走遠,才沒精打采地回去了。
賀雲洲放下窗簾,笑着埋怨陸英:“你真是句句話都在戳他的肺管子,過去那麼久的事,還提什麼。”
“若不是他大意,公子會身陷險境?萬幸卓神醫在,算他陸知涯燒了高香了。”陸英咬牙道。
“不止卓神醫,也多虧了你,所以我才把你從陸知涯那兒要過來,不過你還是對他好點,畢竟當初他也不是故意的。”賀雲洲有些無奈。
李娴聽懂了大概,卻很難想象能讓賀雲洲有性命之憂的險境是如何兇險。賀雲洲轉頭見她一臉疑惑,笑着解釋道:“大約有四五年前,我跟陸知涯來洛州,途中客棧裡,他被調虎離山,兩撥殺手分别圍攻我們。萬幸他讓陸英趕回來救我,不然我早做了刀下鬼。”
“查到是誰派來的殺手了嗎?”李娴問。
“沒有。”賀雲洲搖搖頭,“江湖中殺手組織分工明确,抓住了也問不出結果,隻能自己多當心。”
思園算是甯王的暗探,收集各種需要的情報。皇帝是否知道他們這個組織還不清楚,若是知道,那麼甯王為了穩固地位,将他們收集的消息挑挑揀揀呈報上去也不是不行,那麼殺手有可能是那些被查到黑料的大員買通的;若是皇帝不知道,那麼也有可能是皇帝派來斬草除根的。正如賀雲洲所說,殺手身份成迷,背後指使的金主更加不好查。
馬車晃晃悠悠駛過大街,兩旁嘈雜的人聲将李娴的思緒拉回現實。她已經很久沒出過門了,忍不住掀開窗簾往外看。
往來的人群中,李娴忽然看到喬逸,盡管他戴着鬥笠遮住大半張臉。她忙放下布簾,雖然知道喬逸沒看見她,心裡卻忍不住一陣猛跳。
“怎麼了?”賀雲洲察覺她的異常。
“沒事。”李娴咧着嘴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