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李娴笑了笑。皮膚暴露在微涼的空氣裡,似乎疼痛也減輕了些。
“敢動秦大人的手下,必然不是普通人。我聽說是恒王送你回來的,又派人送了藥來,難道是裕貴妃?”程念拿起那個青釉瓷瓶,打開聞了聞。
“姐姐聰明。”李娴誇贊。
程念撒氣似的将瓷瓶狠狠一摔,那瓶子砸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還送什麼藥來,貓哭耗子假慈悲!”程念恨道。她又打開秦安送來的藥聞了聞,長歎了口氣,“你别高興太早,這上藥的時候才是真的疼。”
李娴虛弱地哀嚎了一聲,将臉埋進被褥裡,半晌才下定決心一般悶聲道:“來吧,我忍得住。”
“你也别逞強,疼就叫出來,硬憋着憋出病來。”程念挽起衣袖,藥還沒上,她覺得自己比李娴還疼得厲害。
為了讓大夫進來診脈,程念把李娴挪去床上,放下帳幔才開門讓大夫進來。她自己去收拾竹榻上的混亂。
秦離憂聽到消息已經回府,跟着大夫過來在門外候着。他見程念端出來的一盆血水,還有那些沾滿血迹已經幹涸的碎布,有些心驚肉跳。
他還在京郊大營,就有恒王派來的人傳李娴受傷的消息過來,那人也不知道傷勢究竟如何,秦離憂以為不會十分嚴重,正準備回城,又看到府裡的人趕來,說李娴受傷了,而且傷勢嚴重。他才火急火燎趕回來。
萬幸程念還在,否則他府中上下哪裡能找到合适的人來照顧李娴。
他們一同在外面等着,天已經黑了,凜冽的寒風刮過,卷着那片早已枯黃卻還頑強挂在樹梢上的梧桐葉搖搖欲墜。
大夫出來,讓他們暫時放心。
“小哥傷得重,但還好都是外傷。隻是前些日子寒氣入體,靠身體底子好壓住了。今日這一傷,怕是扛不住要病一遭。我開個方子,今晚若發熱,便服一劑,明早退熱就無礙了。另外,我看了府上的傷藥,活血化瘀是正好的,就用這藥即可。”
“多謝大夫。”秦離憂拱了拱手,讓宋茗帶大夫去開方。
程念松了口氣,對秦離憂道:“這幾日你也不便看着她,我守着吧。”
秦離憂點點頭:“若有什麼需要的,隻管跟秦安說。”
程念回屋裡,被熱氣蒸得出了一身薄汗。她将帳幔挂起,查看李娴的情況。
“還疼得厲害嗎?”程念在床邊坐下。
“這會兒好像沒那麼疼了。”李娴想支撐着起身,被程念按住。
“好好躺着,這會兒可以睡了。”
李娴噘嘴:“可是我又不想睡了。”
“那我陪你聊會兒天。”程念喂她喝了幾口水,“說吧,想聊什麼?”
“要不講個故事?”李娴望着她。
“我可不會講。”程念笑了,“我隻會聽。”
“那誰給你講呢?”李娴聽程念稱呼秦離憂師兄,應該是師出同門,總不能是聽他講吧。
“子夕給我講。”程念笑得有些不自然。
李娴察覺出她的情緒不對,心中暗暗罵自己這是疼得腦子糊塗了,也不敢接話頭再聊下去,隻哦了一聲。
“說給你聽也無妨。”程念替李娴理了理貼在額頭上的頭發,換了個姿勢靠在床柱上,慢慢說道,“子夕是師父的獨子,也算我的師兄。秦離憂是大師兄,平日裡跟師父一樣,隻會監督我們練功讀書。子夕的性子一點不像師父,整日裡上竄下跳,沒他想不出來的玩意兒。”
“師父去世時,大師兄聽了消息,從京城馬不停蹄回去,最終還是沒趕上見師父最後一面。他問子夕今後有什麼打算,子夕說要跟着他去京城,他知道之前經常來拜訪的那位叔叔已經做了皇帝,他可以做禁軍,保護皇帝安全。大師兄帶他回京城,讓他從小卒開始曆練。子夕聰明,脾氣又好,沒多久就當了軍頭。三年前,晉州土匪鬧事,因為離禁軍大營不遠,便讓禁軍同晉州守軍一起剿滅。本來是讓大師兄領兵,剛準備出發便收到密報,說有人要趁機行刺皇帝,子夕主動提出自己領兵,讓大師兄回去。大師兄也覺得這是個提拔的機會,回來就可以提子夕做副将,調回京城,便讓他去了。”
李娴看着程念的神色越發凝重,伸手覆在她的手上。程念拍拍她的手背,繼續道:“他們本來已經查清土匪的老巢,準備用偷襲一網打盡,誰知行動被察覺,土匪躲在周圍山中,留下一個空寨。他們被包圍其中,子夕被他們抓住,吊在旗杆上,一箭一箭活活射死……”
李娴仰頭看她,伸手想去替她擦眼淚,卻沒有夠到。程念握了她的手,繼續道:“我們趕過去增援,殺了所有的土匪,救下子夕,已經晚了。他渾身都是血,屍首都僵了。然後我大病了一場,大師兄一夜之間白了頭發。”
“那消息是如何走漏的?”李娴問道。
程念搖搖頭:“還沒查出來。”
“等我傷好了,我幫你查。”李娴手心滾燙,炭火一樣暖着程念有些涼的手。
程念發覺情況不對,探她額頭的溫度,果然高熱起了。
她忙讓人去煎藥,趁李娴半清醒半迷糊時硬灌下去,又怕她冷,多添了一個炭盆過來。
直到後半夜,李娴的高熱才逐漸退下去,迷糊中又開始喃喃念叨背疼。程念從包袱裡拿出一顆藥丸,用水化開給她喝了,沒多久,李娴終于安穩睡去。折騰了一晚,天也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