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娴的傷養得差不多,能下床活動之時,已經過了冬至。本來早幾日就覺得沒事了,又被程念按回床上,每日早晚給她塗從神醫那裡弄來的祛疤藥。于是李娴又多休息了七天。
以前大清早天還沒亮就跟着秦離憂出門的日子固然辛苦,但現在這樣整日除了吃就是睡的日子也實在是無聊。好在恒王那邊已經安排好明日便過去,而明日一早,程念也啟程回洛州了。
李娴靠在床柱上,看程念收拾包袱。
“若有書信要我帶回去,就快寫了給我。”程念看她一臉惆怅,知道是舍不得。
“也沒什麼,這些事不必讓公子知道。”李娴歎氣。她這種小角色,意外受傷不是什麼大事,更何況現在已經好了,傳話回去倒顯得小題大做。
“我已經傳消息回去說了。”程念過來在她身邊坐下,“我覺得吧,過了清明便是回洛州的機會,到時候若得空,還是我來接你回去。不過這些日子你要多加小心,這京城裡的貴人們可比江湖上那些人更難對付。”
第二日秦離憂和李娴在門口送行,程念仍打扮成老頭兒模樣,背着包袱佝偻着腰孤孤單單上路。
看着程念走遠了,李娴剛打算回去收拾一下便去恒王府,就見街角轉過來一輛馬車停在他們面前。
恒王下車來将她上下仔細打量了一番,才笑道:“傷可好全了?再多歇幾日也無妨。”
李娴忙躬身答道:“謝殿下關心,已經好了。”
恒王點點頭,對秦離憂道:“人我帶走了,大人請放心。”
李娴對秦離憂行了禮,正要往恒王車後去,卻被叫住,讓她上車。
上次坐車的時候,李娴暈暈乎乎沒留意,今日上了車才覺得還是皇子會享受。
車裡寬敞,座上鋪了棉墊,柔軟又溫暖,角落裡小火爐上坐着水壺,車裡沒有一絲碳氣,還有淡淡的清香。
她坐在門口,低頭看着腳尖,有些局促。
恒王看着她的樣子,笑道:“在我身邊也不必那麼拘謹,宮裡禮數嚴格,出來了就松快些也無妨。太拘泥我也覺得累得慌。”
“是,殿下。”李娴低頭應道。
李娴剛跟着秦離憂時,恒王就派人去宮裡打聽過。李娴到京城當天,秦離憂就去了隆華殿,讓陛下屏退衆人,過了快一個時辰才出來。他就猜是和李娴有關。秦離憂能取得父皇信任,若隻因為韓墟的提攜是不大可能的。他一向謹慎,就算李娴真是他家長輩硬塞過來的遠房親戚,也不會貿貿然就帶在身邊。這段時間幫忙是一回事,恐怕更重要的是把李娴當做石子,投進現在這個表面平靜的朝堂裡,若有人趁機想将漣漪翻成浪花,那就是自毀前程。隻是沒想到,最先坐不住的竟然是自己母妃,他不得不盡量挽回,母妃身邊參與此事的人都留不得,還好參與的人不多,處理起來也不是很麻煩。麻煩的是他不知道秦離憂會不會已經将此事告知父皇,也不确定李娴是不是真的大度不記仇。
他沒有跟太子争儲的野心,也并不希望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隻是身在帝王家,怎麼做都會被解讀成争權奪利的手段。他自認沒有父皇的運道,即便是母妃在宮裡地位已經到了極緻,他也隻想好好護住眼前的一切。
最後他打定主意把李娴帶在身邊,也去回禀了父皇。父皇倒是完全不在意,說不過一個随從,讓他去跟秦離憂商量,隻要秦離憂答應。
李娴這個變數,若要時刻擔憂她被人利用來作為陷阱裡的誘餌,不如放在自己身邊,更好把控一些。
程念到洛州時,已經是午後。天空飄着小雪,落地就化了。城外長亭邊有一人一馬,走近了,就看見陸知涯暖融融的笑臉。
“你出來了,誰在家安排晚飯?”程念跳下馬,笑盈盈地走過去。
“放心,早就準備妥當了,哪能讓你餓着了。”陸知涯牽了馬跟她并肩走着,穿風過雪。
“陪我走走可好?跑了一天馬,骨頭都颠散了。”程念抻了抻筋骨。
“不冷嗎?”陸知涯說着就要解自己的鬥篷。
“不冷。”程念按住他的手,冰冷的指尖觸到同樣冰冷的手背,“你在這兒等了多久?”
“沒多久,算着時辰差不多才出的門。我不得盯着他們準備晚飯嘛。”陸知涯笑着從馬背邊的袋子裡取出一個油紙包,裡面是桔子糖。“前幾日出門遇見的,嘗了一塊覺得還不錯,你看看是不是以前的味道。”
濕冷的天氣,桔子清甜的味道仿佛讓雪都變甜了。終究還是熟悉的味道讓人心安,還有這熟悉的城,熟悉的人。
思園裡的花木四季常綠,雪天裡滿眼的綠色顯得更厚重,層疊的蒼翠裡,賀雲洲裹着灰狼皮褥子在花廳裡溫酒煮茶。
程念在他對面坐下,把秦離憂的信放在他面前。賀雲洲一眼掃過,擡眼看着程念。
“李娴說暫時沒有消息帶回來,她去了恒王身邊,等有了新發現再說。”程念說。
“好。”賀雲洲雲淡風輕笑了笑,轉了話題,“要茶還是要酒?”
“酒。”程念也笑了,“等我哪天避世幽居了,再來慢慢喝茶。”
熱酒暖了四肢百骸,程念才覺得緊繃的身體放松下來,她把頭伸到賀雲洲跟前,指指發間的珊瑚钗問道:“好看嗎?”
“好看。怎麼忽然有興緻置首飾了?”賀雲洲笑着點點頭,伸手想摘下來看看,被程念一把拍在手背上。
“别碰!”
“什麼人送的,寶貝成這樣。讓某人知道,怕是要吃醋了。”賀雲洲打趣道。